明古微睁开靠近她的一只眼睛。
桑衣慢慢拢着额前碎发:“奇珍异宝您不缺,也不稀罕,我自然知道,”她的笑容有些必赢的奇异,“但,不知明咫天的未来呢能不能吸引您?”
四周皆是无人的寂静,唯有明古微的嗓音响在半空,平静而和缓,又让人感觉这下面涌动着什么:“我明咫天的未来,自有我明咫天的少主承担,又与尊主何干?”他稳稳的一偏头,表情未变,眸子里有点含混的笑意,傲慢而故作低沉:“我是不是可以认为,若我不应,尊主便要对我族采取点儿特殊手段?”
“怎么会,”桑衣身姿挺拔,一双重瞳灼灼,她微微扬起一点下颌,却又偏着头看着笑容半展的明古微,菱唇一开,笑声裹着话语一起涌出来,“族长大人声名在外,多少双眼睛注意着您,多年打下来的威望桑衣可招惹不起。再者域外强者云集,一不留神就要开战。晚辈再放肆,也要顾及无辜众人不是?”
“尊者一念可定域外浩荡沉沦,又怎会顾念我等。”他不轻不重地把话给撅回去。
桑衣也是伶牙俐齿:“域外十万年篆刻的是铮铮傲骨,绘就的是鼎盛的华章。桑衣一人之力,终究浅薄。”她的语调极其真挚,抑扬顿挫间缓缓道来,真真假假混杂其间,“说来晚辈不过是占了个顺势之位。前人之风难乘,后起之秀如潮,未来不可知。哪有您老这样的傲骨,实打实凭自己定天下。”
“天下?不也被你搅了。”明古微哼笑。
明咫天在栖都之前,曾是域外第一大势力。冠世之姿却在桑衣出现后,一点点被瓦解。
“可未来,却未必。”桑衣的声音变得低缓,“你教他,我保大明咫天再延万年不灭,人力之下不可倾覆。”
“世人都说,泣鬼尊主一诺,重于山岳”,他闭上了眼,微笑,“你信我能教得了这孩子,你确定我会好好教他?”
桑衣的嗓音轻且清。
“旁人或有犹疑,但若是您,”桑衣笑了,掷地有声,“我信。”
明古微像是好笑,又像是倨傲,一指封重:“就算我肯教授,短短数日又能吸收多少呢?潜力算潜力,终究不能直接换算成实力。”
“他能。”
桑衣又重复了一遍,有种从容的笃信,无比骄傲。
老人看着身侧的两个人。
距离他不过两尺,却截然不同。
朝气蓬勃。
他忽然慢慢开口。
“我大明,曾可咫天。”
昔日辉煌尽数碾于脚下,落进泥土。
“我想了一辈子的事,做了一辈子的事,在我手底未竟,被你做到了。”
曾有大明,可咫天。
百代基业,被她打破。
老人却并无怨毒之色。
古微二字,其意何解?
“就这样吧。”老人本也没想要她能给他什么回答,转过身子,重新正面躺回椅子上,自顾自的,“明日开始我教他制作卷轴。三日之期,我既然答应,便不遗余力,能从我这挖到多少看他本事。”
交易达成,桑衣恭敬地带着封重往外退出。
“祝您健康,保重身体。”
周围繁花盛开,建筑精美绝伦,暖不了此地缺少人气的幽冷。
至少,这句是真心的。
远处传来护卫放行的声响,然后重归寂静。
明古微重新拿起茶杯,杯中尚有余温。这位把一辈子都奉献给了明咫天的老人,终于可以在无人时一声叹息:“茶凉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