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脂销魂,湿发垂墨,满身细密的伤痕浸泡在水中撕裂一般疼痛,仿佛将她再一次凌迟,硕歆眸间隐含泪水,指尖轻轻摩挲着那一道最严重的肩伤,颤声问:“小姐,疼吗?”
……
“我为林姑娘把脉,她的脉象看似寻常,实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犹如江心一苇,随时都有湮覆的可能,不以分针之法极难确诊。她这般体质五官感知远胜常人,相当于天赋再生,若是习武可事半功倍,却也从此多灾多厄,畏寒畏疼,而且……”
呈珠忽然说不下去,谢鸢驻足凝望远方的碧水蓝天,云山脉脉相连,良久道:“还有多少时日?”
“古籍中并无年限所载,但此术法违逆天道,形同逆天改命,大多不得善终。非是病疾缠身早夭,便是身体每况愈下,直至心力衰竭,无以为继,最终在无穷无尽的昏睡中死去。”
“我是问,她还有多少时间。”
呈珠咬了咬唇:“林姑娘她……大限已至,回天乏术,若非公子以纯阳真气强行为她续命,只怕此刻已经……”
谢鸢微微阖眸,清冷的眸心尘埃不起,又似划过疾风骤雪,日落千山,天地无踪:“没有办法了吗?”
平平淡淡一句话更像是呓语,恍惚带有一丝虚空缥缈的无可奈何之感,纵然他位高权重,登峰造极,一掌天下人生死,在天命面前仍显力不从心。呈珠道:“魔陀星兰生于骊山绝巅,采撷天地灵气,吸取日月精华,有固本培元的奇效,可为她延续三月。但此药对眼下的林姑娘而言过于纯正猛烈,会加速汲取她体内的精气,不啻于沽源取水之策,此后再无挽回之法。”
临窗小楼,闭户梳妆。
满月铜镜鉴人清澈,照见出浴美人活色生香的景致,镜中女子唇樱鼻秀,皓唇清鲜饱满,姝色芬芳,宛如娇艳欲滴的玫瑰花瓣,清眸敛水通透,黢黑盈泽,却像是一汪冰封千年的湖泊,终年静谧无痕。
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一肩青丝柔光潋滟,铺泻于烟青色的衣裙之上,衬她倾城绝色的容颜三分慵懒七分潜静,镜花水月妖娆清媚,令人忍不住窥想,这双眼睛若能赋予神采,该是怎样的惊魂动魄。
硕歆抚弄着牙梳为她梳理,但瞧铜镜里素面清颜亦动人心神的国色,嘴角不由漾起笑意,低头附上林雨墨的肩头,幽幽道:“小姐,你可知道自己有多美?”
莫娘推门走近看了一会儿,心底越发舒慰:“雨墨儿,呈姑娘交待你的伤需要静养,客栈后面正好有一处庭院,我把它包下来暂住怎样?”
林雨墨低应:“好。”
一条甬道穿连客栈后院的小门,莫娘收拾包袱,三人当日便动身前往。
庭院占地不大,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修缮得很是精致,步过几株光秃秃的老梅,入眼玉户雕栏、水榭香亭,一座古色古香的石桥跨越池塘连接着院落,三间厢房矗立在尽头。其时桃花已败,满院落英,夭粉遐接似镜里红妆,与对面葳蕤的蔷薇花廊交映成趣,晚风起时,瘦叶肥花竞相斗艳,犹如一块与世隔绝的方外净土,美不胜收。
两名小厮从房内走出,垂手道:“客官,房间已经打扫妥当。”
莫娘点点头,硕歆迫不及待地跑进去,见那香枢紫阁、新榻软帐样样井然有序,目中满是新奇雀跃,打书架上随意抽出一本,翻了两眼又觉无趣,遂倒上一杯备好的香茗品味起来。
玉液金汤漫香四溢,色泽如琥珀一般,硕歆喜道:“小姐,莫娘,你们快来尝尝,这茶有一点花香蜜糖的味道。”
莫娘斟了两杯,品道:“确实不错,应该是梁国的乌龙茶,雨墨儿感觉如何?”
林雨墨浅浅一笑:“还好。”
硕歆眼珠在房间里四处扫量:“呐,这里有三间房,你们选哪间?”
莫娘便知她看中了这一间,笑道:“随你挑,你爱住哪间住哪间,没人和你抢。”
硕歆满足地哼一声,莫娘道:“你先别得意,我叮嘱你几件事,你一定要记住。”
“说呗。”
莫娘道:“如今我们算暂且住下了,直到雨墨的身子大好再另行计较。歆丫头你不许淘气给我惹麻烦,我不禁你的足,你可以出去玩儿,但脑袋要放灵光一点,不可对外人透露我们的来历,古墓名声太显,难保不会有人心生觊觎,平添是非,这是其一。”
硕歆道:“我才没那么傻,谢鸢哥哥与我们一路同行这么久,我都没有对他提起过。”
“他可有问过你?”
“没有。”
莫娘点头,言归正传:“其二,你外出时多留意镇上的动静,中原人和御虎堂不是那么好摆脱的,若有风吹草动即刻向我回报,不要擅做主张。”
硕歆欣然允下,莫娘道:“还有就是,为小姐抓药的任务交给你了,不准贪玩误事。”
“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硕歆挠挠头问:“莫娘,山里的恶匪要不要管?他们会不会冲进镇子来找我们报仇?”
莫娘笑了笑:“此事倒无需担心,他们被墨公子杀得七零八落,已经成不了气候,我打听过,青平镇的保正这些年纠集了不少壮丁,就是用来防范栈阳道的山匪。”
硕歆偷笑道:“是哦,反正有墨白哥哥在前面守着,他的剑这么厉害,会保护我们的。”
“你这丫头,人家已经帮过咱们一次了,还不知足。谢公子回乡省亲,不日便会提上日程,未必能陪我们呆这么久。”莫娘慈爱地看她:“凡事用心,不要总把希望寄于别人身上,我这样交待你,无非想让你心里有数,眼下只我们三个人,小姐伤好之前全靠我和你,你要学会懂事。”
“明白。”硕歆扮个鬼脸,起身道:“我去看看院子里有没有新开的海棠,折一支给小姐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