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徐徐朝我走来，教室一下变成了嘉年华里的马戏团，正要上演魔术师电锯活人的节目。同学们的眼睛变作一台明晃晃的聚光灯，一下打在我的身上，一下打在他的身上。教室里响起窃窃私语，一波一波，四面八方朝我袭来。我茫然地扫视前方，看见佳美与小涵两人耳语，捂嘴窃笑。

“聚光灯”的光芒正盛，我脸上热热的，禁不住低下头。江暮涯却若无其事地走过来，温柔地一面道歉一面挤到我身边，笑着和我说：“不好意思，你先上课，等下完课我们就去吃饭。”

教室里的嘈杂声更大了，像节目开始前刺激观众心理的鼓点，密集的，一下下敲在我心上。我屏住呼吸，脸色煞白，过了良久对江暮涯勉强一笑说：“你其实没必要来教室找我。”

他自若的神情凝固在脸上，像一块冻结的黄油，腻腻的，怎么也甩不掉。俄后对我说：“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你不想我来教室找你，我觉得你似乎不太愿意吃饭。碰巧我今天来找蒋教授，聊到上课的事，才想来教室找你。你若不愿意，我现在就走。”

他作势起身，恰巧姗姗来迟的蒋教授抱着书，端着茶杯走进来，我一把拉住他的衣角，低声说：“别走。”

教室里的声音立即消散，只剩下哗哗的翻书声，蒋教授拿起粉笔在黑板上行云流水般地写下自己的名字，朗朗地说：“同学们，我是蒋中廷，听起来像是蒋中正蒋介石的弟弟。”

教室里响起一片笑声，魔术师电锯活人的节目已经结束，现在出场的是名扬四海的说书人。观众的情绪正高，暂时不会注意到教室后排的两人，我低低趴在桌上，只想化成一道影子。

艰难地挨到下课，不知是新学期第一天上课的原因，还是蒋教授讲的太好。大部分的同学都像在回味课堂上的内容，慢慢地收拾书、笔和笔记本，将它们一点一点塞到书包，小心翼翼地拉开又合上书包，一边朝外走，一边不经意地瞥向我们。

我也像着了魔，恍惚地将桌上的东西收拾进书包，却没有起身。江暮涯一声不吭地看着我收拾东西，他抿着嘴微笑，笑容断断续续，连不成一个真实的笑容。

坐在前排的吟子站起身，她的背挺得直直的，将大红色的书包向后一背，头也不回地朝站在教室门口的佳美与小涵走去。佳美与小涵对我招手，嘿嘿直笑，又对江暮涯招手。吟子走到她们面前，这才转过头看着我。她也在笑，只是她的笑像溏心鸡蛋流出的蛋黄，晕的脸上大块大块阴影，看着不太自然。

“大汉，我们先走了，江师兄，拜拜。”佳美高声对我们说，像送别乘船去异乡的朋友，将我孤零零地扔给江暮涯照看。

“你的外号叫‘大汉’吗？“

江暮涯毫无恶意地问我，像许多听见我这个外号就会好奇地问上两句的人一样，他们都不能想象我这种外表看着如此甜美、柔弱的女孩子，内心却像个男人。

我点点头，一边歪着身子下楼一边说：”师兄，其实你没有必要请我吃饭的。“

“是因为若仪吗？我听希文说前两日他和若仪在医院门口碰见你了。”

他伸手要扶我，刚要触到我的胳膊，我朝旁边闪躲。在楼梯上脚本就不好走路，加之我骨折刚好，勉强能上下楼，灵活度却不能比正常时候，只感觉骨折的地方有点痛，使不上力，身子不自觉要溜下楼梯。惊慌中我大叫一声，江暮涯迅速地拉住我的衣服，别看他穿衣高高瘦瘦，臂力却很大，他死死扣住我，将我抱在怀中。

我们两个站在楼梯上，江暮涯的气息喷到我脸上，暖暖的麻麻的。现在正是下课时间，楼梯上来来往往都是同学，加之我刚才的惨叫，基本上下两层楼梯上的同学都看见我们两个抱在一起。我的脸刷的一下红了，又感觉到刚才在教室里的那阵目光，脸上又一阵白，两种颜色在脸上交替，就像走马灯似的。

人群像凝固了一样，呆呆的看着我们两个，更有同学拿出手机对着我们狂拍。我立即恢复意识，挣脱江暮涯的怀抱，捂着脸一瘸一拐地推开呆立的人群走下楼。

我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力气与速度，没三分钟我就走出了教学楼，一出门夜晚的凉风扑面而来，吹散我脸上的热气，让我的大脑清醒了许多。

“周凝。”江暮涯跟在我身后，我头也不回固执地朝前走着，内心像发酵的面团，酸酸的。

路上的行人来来往往，他跟在我身后，像影子一样默默地不说话。路上有认识他的人和他打招呼，不同与往常他见人就是一段热情的寒暄，今天他只是微微一笑，便走开了。

“周凝，和我说说话吧，真的对不起。”

他在我身后恳求，说着挡住我的去路，表情委屈地好似我欠他的。我冷眼看着他，心想我们两个这样算是什么，两个月前我与他不过是打过招呼的陌生人，现在倒像是吵架的情侣。一想到这个我的心便酸胀，我也没资格要求他做什么，况且刚才在楼梯上他做的也没错，否则我又要进一次医院。

“江师兄，你刚才算是救了我一命，咱们俩什么都不欠了，你也不必请我吃饭。”我的声音冷冷的，连我自己听着都吓了一跳，感觉自己像一个没心没肺的坏人。

“我从来没觉得你欠过我什么。周凝，我今日就是过来向你道歉的。你那日在医院门口遇见的女孩子，叫安若仪，她是我外婆的侄孙女，为人处世都很不成熟，她那日说了什么话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江师兄，你到底为什么要来找我？若是说车祸这件事，我妈那天说的很清楚，你做了很多，不需要在做什么了。”

我在竭力撇清与他的关系，以前我也是这样，一旦处理不好一段关系，我就选择了断这段关系，不想再有什么纠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