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随着夫婿外放地方探春带着她的商队游走四方,惜春牵着她的霍二走遍各方。唯有元春这个当初贾家阖族的希望困守后方。
元春身为皇妃高居庙堂。然而到底这样的生活于她来说是好是坏,只能说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了。
诺大的皇宫,没有宠爱,没有子嗣,无人依靠,也无人可倾心相交。时刻提防,小心谨慎每日仍是活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长夜漫漫,长日也漫漫。数过了寝宫多少块地砖数过了天井之上多少只南来北往双飞雁,有时元春也曾想过,若是没有进宫,如今的她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
是不是夫妻恩爱,儿女双全?
也许是吧。
然而无论是当初还是现在,她都没有可以选择的机会不是吗?
年复一年的深宫生活叫元春整个人都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早年她也曾想过要抱养个孩子,可在这荆棘筑就的后宫,孩子珍贵也不珍贵。
或是胎死腹中或是落地死胎或是夭折于弱龄元春想抢不到皇子,她就抢个公主到膝下往后余生也不算寂寥,然而跟她一样想法的宫妃不知凡已,她一个早就失宠,靠着那点救驾之功才能在后宫里立足的年老色衰的妃子又怎么抢得过旁人。
最后的最后,元春也看开了。就算她扑到当今脚下旧事重提,当今感念那点旧事抱了个孩子给她扶养,可她就真的能将那孩子养好吗?
母凭子贵,子也要凭母贵。跟她一个失宠的宫妃生活,也未是幸福吧。
于是元春死心了,她长日拜佛,求当今长命百岁的同时也求来生。
愿吾今生所有不如意,都能在来生遂心所愿。
随着时间的推移,年纪的增长,元春也看开了不少事。元春不像旁的宫主会压着适龄宫女不叫她们出宫,每年元春都会将她宫里到了年纪的宫女放出去。
这一年凤藻宫进来一批小宫女,不过这批小宫女在发现元春不得宠,在宫里也就一点体面的时候,便纷纷找了门路离开了。
其实这样的事情,每年都有。元春也不大在意。有时候,她还会摇头笑着对抱琴说,这些小姑娘呀,就是不惜福。
能平安活到出宫不好吗?
抱琴也上了年纪,清脆的声音也带着几分暗哑,主仆俩个相依为命多年,感情怕是比亲姐妹还要亲上几分。
抱琴站在元春身旁,指了指还在廊下淘气的小宫女,“这丫头仿佛像一个人。”
元春不由转头顺着抱琴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宫女,长的白净可爱,虽无动人之姿,也是清秀灵动。
小宫女正站在廓下对着廓子上挂着的鹦鹉喊卖豆腐喽卖豆腐喽。
一边教鹦鹉说话,一边在那点做鬼脸,古灵精怪的。
“是有些像她。”眼底闪过一抹笑意和怀念,“没想到一晃眼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谁说不是呢,早年还担心那人进宫会抢了自家姑娘的圣宠,如今想想,恍如一场大梦。
“你叫什么名字?”
元春招手让那小宫女上前说话,那小宫女才发现元春和抱琴正站在不远处看她淘气,可爱的吐了吐小舌头,小跑着过去。
“回娘娘,奴婢叫胖虎。”小宫女按着姑姑教的规矩行了个标准的宫廷礼仪,然后憨憨的对元春说道。
噗嗤
哎呦
听到这么个名字,再看小姑娘确实比旁的小宫女丰盈一圈的小身子,元春笑了几声,又问她这个名字是谁取的。
“是奴婢的爹取的。”
胖虎她爹是卖豆腐的,家里原也有个豆腐摊子,后来不过是一些普通布衣人家的兴衰罢了。
胖虎得了元春主仆的眼缘被叫到了内殿侍候不说,还给赐了名。
宫女也是女儿家,胖虎这样的乳名还是留给最亲近的人叫才是。于是元春想了想,便给小姑娘赐了彤语这个名字。
彤语很可爱,机灵又活泼,来到元春身边,时常会跟元春说一些外面的事。她说宫里的生活极好,吃的饱,穿的暖,还说她身上宫女装的料子,比她们家胡同里邻家姐姐的嫁衣还要好。
彤语会告诉元春很多普通百姓人家的事,两枚铜子就可以买块豆腐,三文钱可以买两个鸡蛋。在家里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到肉,生辰时能吃到一个鸡蛋。听说吃过双黄鸡蛋的人一年都极幸运
生活幸福与否这事,如果想不开,那就对比一下,一对比你就幸福了。
反正自彤语来了元春身边,元春的日子仿佛就没有那么难熬了。
后来彤语成了元春宫里的大宫女,全天都跟在元春身边。元春待彤语竟不想是待宫女,更像是对自己的女儿。
琴棋书画,古琴琵琶。诗词女红,为人处事等等曾经她用心学过的东西她都一点一点的教给彤语。
就连吃穿用度,也是将自己本就不多的份例均出一份给彤语。
元春很宠彤语,若不是知道她没坏心,还以为她想要原地再打造一个绯歌出来呢。
娇养的宫女和当差的宫女在气度上就不一样,被曾经的才女用心教养出来的宫女就更出众了。
彤语知道元春在宫里的地位,她也知道她们只能老老实实才能活下去,再加上她本性极好,到是不曾因着元春的疼宠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和分寸。
因彤语懂事又体贴,也让元春更疼她。而一旁的抱琴也是将彤语这个突然出现在她们跟前,让她们主仆的生活不再如一潭死水的小宫女极有好感,多方照顾。
估计也是一腔母爱都倾泻在这里了。
主仆相依为命多年,彤语也一天天的长大了。看着自己注入了不少心血教养出来的姑娘,元春和抱琴开始想着彤语的将来了。
总不能跟着她们一样在宫里蹉跎了岁月年华,不过若是放她出宫,彤语已经家中没有长辈了,让她出去,岂不是更加无依无靠。
“前年老爷致仕了,如今管了族学。太太又上了年纪,家里的事都是珠大奶奶管着。送到咱们府上”想到贾兰兄弟几人都到了年纪,抱琴这话又顿住了,“奴婢听说三姑娘的生意做的极大,不如请三姑娘照扶一下?”
虽居深宫,但宫外的消息也时常传进来,惜春到底暴没暴毙,元春懒得说什么了。迎春的夫婿如今在两广,京城这边,除了探春时常在京,姐妹们便没谁在京城了。
早年她进宫前,并没有修下什么好,此时也不敢将她当闺女养大的彤语拜托给贾琏俩口子。自己家吧,她的那位长嫂也不似那种心里不藏奸的磊落人。
“若是宝玉成家了罢了,托人给三妹妹递个消息吧,好歹我们也是亲姐妹。”哪怕她过继出去了。
抱琴点头,自是记在心里不提。看了一眼元春,仍是提起了宝玉。
“再没想到宝二爷竟然会跟着东府的敬大老爷一处修道。”一路从秀才考到二榜进士,谁成想,前脚放榜这位后脚就拜别了父母去城外家庙跟着贾敬修仙问道去了。
贾环和贾兰几个春闱都落榜了,只宝玉榜上有名。然而贾家好不容易出了一个进士,竟然又修仙问道不理世事了,你说这气不气人。
打也打过,骂也骂过。最后仍是随了宝玉的愿,可宝玉随心意了,旁人的日子却愁死了。
有人说贾家不能出进士,因为一出进士就会出家。
这种话一听就是无稽之谈,可架不住就有人信了。
当然,有人是真的信了,有人是假的信了。
王夫人的儿子出家,赵姨娘的儿子也没别想考进士了。于是王夫人相信了,不叫贾政唯一的儿子考进士。
赵姨娘半信半疑,不过自家儿子不能考进士,她也不会看着旁人考。这位直接将贾珠那一房的哥儿都拖下水了。
那大家就都不要考了嘛。
反正就是宫外的贾家二房每隔几年就要闹腾一回,然后叫元春在宫里都能觉得烦燥的想咆哮。
其实早就在宝玉不肯成亲,也再不肯对房里的丫头有轻薄之举时,就可以看出来宝玉变了。可惜当时谁都没在意,只看到宝玉成天拿着书本在看,就以为他在上进,一心苦读。
这就是不识字的坏处了。
王夫人识字不多,贾家的丫头也没几个识字的,所以谁都不知道宝玉看的是太上感应篇,道家典籍,佛家经藏这一类超脱红尘的东西。
然后宝玉在这里看,那边还高兴的三餐加点心很是鼓励的样子嘛。
去书院读书,虽然没像家里似的那般被照顾到,但是他看四书五经的同时也看这些书,书院的先生觉得看这些书可以有效的调节学生的心态,只叫他不要移了性情便不管他了。
当然了,有的先生还热心的给宝玉介绍了几本他曾经看过的,特别有深度,让当年落榜的他特别有感触的道家典籍。
这一来二去的,宝玉就走上了一条命定的,但并非家人期待的路
王夫人一生二子一女,一子殇,一子出家,唯一女虽贵为皇妃却经年不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