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月明如水，天井里清风微凉，带来墙外的桂香。天井角落养了一排水仙，小巧的白色花朵点缀在长条细叶间，貌不惊人，气味却存在感十足，与桂香混在一起也毫不逊色。裴彦站在没有棚顶遮掩的那半边，举头望着夜空，面上神情呈放空状态，显然在发呆。然而从背后看，他身量高挑挺拔却并不粗壮，乌发如墨垂至腰间，白衣似雪迎风飘飘，站在清风朗月之下，宛如仙君下凡。

芸姬踩着轻盈的步子踏入天井，一照面便被眼前的背影给震住了，方才离得远，又是在食肆里头的光亮处，看着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这会儿近距离一看，顿时惊为天人。她情不自禁把刚拉开的衣领往回扯了扯，在如此仙气飘飘的男子面前，倘若再使用勾栏瓦舍里常用的那套手段来对付他，平白显得低俗不堪了。

芸姬走上前，距离裴彦三步之遥的时候停住脚步，微微欠身道：“奴见过宁王大人。”嗓音娇软的仿佛能滴出水来。

裴彦在她走进天井时便已收起了放空的状态，闻言回眸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道：“何事？”

“奴久仰大人美名，今日偶然得见大人本尊，心情十分激动，若有失态之处还望大人莫要怪罪奴。”芸姬低着头婉婉说道，不经意间展现着她的肩颈，这是她身上最为自得的部位，线条纤巧柔美，楚楚可怜，很容易激起男人的保护欲。虽然坊间都传宁王不近女色，但芸姬自认对男人还算了解，表面再怎么冷淡，心里终归免不了有点想法。京都那些贵女们哪里懂得这其中的门道，身段放的不够低，自然讨不到宁王的欢心。

一瞬间无数念头自脑海中掠过，芸姬定了定神，微微抬起头瞧了眼，却见裴彦早已将脸转过去，根本没在看她。她愣了一下，迟疑道：“奴听闻大人好酒，不知大人可愿到梦蝶轩坐一坐？奴有一坛私藏已久的上好竹叶青，想请大人品评一番。”

裴彦皱了皱眉，刚吃饱心情正好，难得放松一下，却偏偏有只苍蝇在耳边吵着，真是令人扫兴，他头也不回地道：“若没有其他的事，你可以退下了。”

芸姬面上笑容顿时僵硬住，旋即迅速笑开，叉手行礼：“是，奴这便退下，不叨扰大人您赏月了。”论审时度势，她是顶尖的，若不然也不能安生活到现在。

退回食肆，芸姬若无其事找了个空位坐下，抿了口茶水平复心情，柔声道：“大力，给我上个串串，还是老样子，要重辣。”

大力很快便给她上了菜，一边点火摆盘子，一边还不忘八卦：“芸娘子，方才可与宁王搭上话了？宁王生的好看吧？实不相瞒，我长到这么大，还从未见过相貌这般出色的郎君，若我是女郎，必定也想嫁给他。”

芸姬拿出香帕轻轻擦拭着唇角水渍，羞涩笑道：“不过聊了两句罢了，宁王大人的确与传言中不太一样。”

大力憨笑道：“是吧，虽然瞧着冷淡，但是并非仗势欺人之辈，比马二郎可强太多啦。不过宁王平日只与我们东家来往，从不理会别的女郎，我还当他对我们东家有意呢。原来不过是因为别的女郎不够漂亮罢了，似芸娘子这般美貌，果真就无法拒绝了啊。”

芸姬心头一口老血差点喷出，面上笑容扭曲了一瞬，勉强道：“呵呵，或许是吧。”

夜里吃串串的食客格外多，屋里桌位不够，大门口摆了好几张，热热闹闹吃了两个时辰，临近子时方才散去。崔暖暖忙完从厨房出来，看到芸姬这么晚还在，吃惊道：“芸娘子，为何还不回？小店打烊了，食材都已售空。”

芸姬望了眼后门的方向，把她拉到大门外，目露悲戚郁郁之色，低声问：“崔娘子，实不相瞒，我今日来，其实是有个不情之请。”

崔暖暖一看她那眼神就知道这姐妹戏瘾又上头了，她配合道：“什么事，你说。”

芸姬擦了擦眼角，话音微颤：“崔娘子如今既已放下纪大郎，不知可否将纪大郎的喜好告知与我？我这几次三番被拒，心里实在不好过，总想着能同他说几句话，叫他看到我的存在。崔娘子在将军府待了两年，必然对大郎有所了解吧……”

还真没有，她一个半途穿过来的西贝货，哪里会知道纪景玉的喜好。崔暖暖想了想，说：“他好像挺喜欢喝茶。”

芸姬苦着脸：“这个不算，全边锡城的人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