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雷见他十分坚决,若易地而处,自己也绝不会愿意此时与凌风分开,低声道:“五弟,你小心。”
慕轻霖慢慢朝万俟天擎走去,每走一步,头顶的伤都痛不欲生,脑袋似有千斤重,他用力掐住自己掌心,咬牙竭力走得稳一些。万俟天擎喝道:“五弟,你干什么,快走!离我远一点!”
慕轻霖不理,眼睛看着他,只是一步一步接着走,一阵剧痛袭来,他晃了一下,万俟天擎抢步上前搂住他,才要点他穴,慕轻霖喘息道:“天哥,别,我就说一句话。”
万俟天擎停下手,慕轻霖从怀里掏出避雷符,塞给他:“避雷符。”手从他怀里拿出来时突然改变方向,十分迅速地点了他胸口两处大穴。万俟天擎虽然会移穴之法,然事起仓促,他又不防备慕轻霖伤得路都走不了居然还能点穴,僵立当场。
慕轻霖一改适才晃晃悠悠模样,抱着万俟天擎坐在地上,抬头看天。万俟天擎怒道:“霖弟你干什么?”
慕轻霖说:“虚空大师说了我有天雷之灾,这一切都是我惹的祸,雷我来扛。”
话音才落,乌黑天穹一道闪亮白光劈下,直奔万俟天擎而来,慕轻霖看准白光袭来方向,扑在万俟天擎身上,这一道白光正正击中他背心,他“哇”地吐出一口血,万俟天擎睚眦俱裂,大叫一声:“霖弟!”慕轻霖伏在他背上,尚有气息,他转头又叫:“大哥,大哥,带霖弟走,求你了!”
敖雷左右为难,刚准备过去,慕轻霖睁开眼睛,从万俟天擎靴筒里拔出春光抵在自己脖子上,道:“大哥,不要过来,你过来我就自杀。”敖雷硬生生停住身形。
第二道白光又至,慕轻霖依然挡在万俟天擎身前,他身上皮肉烧焦的气味传来,万俟天擎五内如焚,哀求道:“霖弟,你快走,当我求你好不好!”
慕轻霖摸摸他脸:“天哥,你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要造福社稷百姓的。你苦心孤诣才回来,我不能让你就这么死了。”
第三道白光袭来时,慕轻霖勉强才能辨别方位挡住,他整个后背已被雷劈焦,一团血肉模糊之状,连五世也不忍再看。万俟天舒冷着脸,第四道白光来时,四周士兵都移开眼睛不忍再看。万俟天舒与五世一起站在殿门内,蒙哥在五世另一侧,和五世两人都被外面的事吸引了目光。万俟天舒悄悄拔出袖内匕首,眼看就要插入五世后心,突然一颗石子飞来,击中匕首,发出“当”的一声,敖雷叫道:“皇帝小心!”匕首歪了一下,在五世背后划了一刀,五世大叫一声,蒙哥立时发现不好,一把拉过五世,大叫:“昊王刺驾,保护皇上!”
事迹败露,万俟天舒飞身跃起,一人闪电般袭来,将他踹翻在地,正是敖雷。殿内暗卫一涌而上,将万俟天舒按住。五世惊魂未定,叫道:“绑了,绑了!”
殿内乱成一团,万俟天擎恍如未闻,只觉背上慕轻霖气息越来越弱,哭道:“霖弟?霖弟?”
慕轻霖尚余一丝清明,喘着气说:“天哥,我骗皇帝说和昊王好,其实你知道的,我心里、心里只有你……”
万俟天擎说:“我知道,我知道,霖弟,你下来好不好?”
慕轻霖摇摇头,额头、鼻子、嘴里不断渗出的血流了万俟天擎满头满脑,他歉意地说:“天哥,我先走一步,你要好好活着,替我照顾爹娘……”声音越来越低。万俟天擎再也无法忍受,咬破舌尖冲破穴道,翻身抱住慕轻霖。第五道白光汹汹而来,万俟天擎站着一动不动,那道光击在他身上后突然黯淡,被吸入怀里,他伸手一摸,适才慕轻霖给他的避雷符已成齑粉。手指触到一物,万俟天擎含泪取出玉佩,小心挂在慕轻霖脖子上。少年已经停止呼吸,万俟天擎微微抽泣着,低头贴住他满是血的脸。第六道白光从天空袭来,敖雷焦急地喊:“三弟,闪开啊!”
万俟天擎一动不动,只是抱着慕轻霖,轻轻道:“霖弟,别怕,我来陪你。”
敖雷就要冲上去,就在这时,四周刮起一阵阴冷寒风,半空中那道白光都黯淡了些,一个极高挑的身影从风中出现,身子悬在空中,伸手接住白光,一挽一捏,那道白光变成一团光球。那人将光球随手一丢,扔在甘露宫后面御花园中,“砰”的一声巨响,尘土飞扬,甘露宫大殿后面的墙塌了。禁卫军大乱,蒙哥护在五世身边,大叫:“保护皇上!”
万俟天擎突觉怀里一空,慕轻霖被那人一把抢走。他大叫一声,跳起来就追,敖雷一同赶到,惊呼声中,两人和几百名禁军一起眼睁睁看着那人拎着慕轻霖,裹在一团黑风中飘向半空,越来越高,直至无影无踪。
隆盛二十九年春四月十八。
厉思押着一队镖从角州出发,已是第十六天,马上就要到危州和室州交界处的黑风山了,他叮嘱从人打起精神。黑风山连绵几百里,出发前厉英红特别交待他要小心此处盗匪。二十几年前她曾和父亲及晏于归一起往北方走过一趟镖,在黑风山被拦劫了,若不是晏于归打败匪首,那趟镖就保不住。据厉英红回忆,那股匪徒有一两百人,盘踞在此,十分凶悍。厉思常年在中部和东南部走镖,这还是第一次到北方来。
室州一年有四个月冰封,寒冷干燥,地广人稀,是朝廷流放囚犯之地。最北面和长子国接壤,长子国是游牧民族,高大强壮,性格彪悍,最喜欢成群结队地骑马抢劫。从危州开始,到室州境内,活跃着大小几十支马贼,他们心狠手辣,所过之处百姓闻风丧胆。因此虽然北方三州土地肥沃,盛产各类谷物、人参和貂皮,却甚少有商人愿来。但最近两三年,北方贸易突然兴盛。有一个叫朱子夫的人几年前到室州做生意,发现室州、危州的广阔冰层下居然埋着丰富的煤炭。这人极有眼光,用极低的价格买了大片广袤荒地,雇佣流民开矿、种地。北方、东北和西北十州是大冉相对比较贫穷的地方,多沙漠多荒地,水旱灾害频发,是以流民众多。这人四五年之内招募十万流民,建成一大片矿区,不但采矿,还种地打猎。他们出产的煤炭质优价廉,还有优质稻米、水果、鱼类、干肉、各类药材、貂皮、棉布出售,几年时间,将危州室州一带建设一新,新增人口过万的城镇五六个,全国各地的行商都到中心城镇芬化镇设立分号。
厉思这次押送的一车金珠首饰就是房州最大的珠宝商陈金金运往芬化分号的货物,保价十万两。因此他亲自押镖。自五年前得到青云剑谱后,他已将这套青云剑法练得炉火纯青,青云步也已大成,凭借这两项本领,他在江湖上闯下了不小名声。平安镖局最初找过他们一次麻烦,但当谢平安有一天晚上在自家院子里被一名黑衣人打了一顿,谢安国还被人家削掉半个耳朵后,平安镖局再也不曾找过武威镖局的麻烦。厉思猜到是父亲或大师兄出手相助,于是在隆盛二十五年春节前往房州逍遥居拜访了他们。见面并不像他想的那样尴尬,晏于归十分激动,高欢则很亲切,他呆了半个月才回,至此时常往来。
隆盛二十六年二月十五,晏于归遣人送来一封信,嘱他有困难去找东城廉卓人。自那以后,晏于归和高欢音信全无。同样失去联系的,还有他最喜欢的小师弟慕轻霖。大冉盛传,隆盛二十六年二月初十,昊王刺驾造反,慕轻霖为救皇帝殒命,尸骨无存。皇帝追赠他为忠烈侯,立衣冠冢。他知道后,还去亢都慕轻霖的衣冠冢拜了一拜,与梅玉见了一面。而梅玉则于去年将庠毕业,去了西部将军府任典军校尉,算起来也有三年未见面了。
厉思一边想着这些事,一边镖队就到了黑风山下。趟子手张二道:“咦?少当家的,你看。”
一条平坦宽阔青石大路从黑风山整个穿过,路旁还有茶水店,行人往来不断,哪里是厉英红说的道路崎岖行人稀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