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淮清秋,桂子飘香。
青冥群山连绵起伏,数座神霄绛阙坐落于高耸入云的九峰之巅,山崖边点缀着瑶草琪花,已然升仙之境。
吉时一到,雾障散去,接引峰中殿焚香列鼎,峰主携众弟子扫径相迎。
四海仙宗道门中人纷至沓来,腾云驾雾或御剑而行,更有繁礼多仪者身伴侍从婢女,结驷连骑;不出半晌中殿便高朋满座。
楚芜找个根柱子躲起来,卯时起他的右眼皮就跳个不停。
眼看宾客们接踵而至,上席却仍空着一个位置,而筵席上也不见孟家人的面孔。
——他们别是不来了吧?
“小师弟!”
李归然突然从他背后冒出来,故意吓他一跳。
楚芜不奈烦道:“什么?”
“你躲在这儿干嘛?走去外面看看呀,那翰羽宗的人个个穿得跟蚌精一样,我刚还带三师兄跟在他们后面捡珍珠呢。”李归然捂嘴窃笑。
“我右眼皮一直跳,不去。”
“哇!右眼皮跳灾,你今天肯定要破财,我可不带你去赌坊了。”
楚芜不想搭理他,又不好继续躲在柱子后头令人心疑,便若无其事地从一旁尚无人落座的席位上顺了一颗苹果往偏殿去了。
“诶诶?小师弟你去哪儿啊?”李归然也顺手捡了一把蜜枣跟上来, “我们不能走远了,一会儿母夜叉找不到人要发飙的,而且错过了时机就去不成江枫城了,楚芜楚芜——小兔崽子你听见没有!”
与宾客盈门的中殿相比,偏殿清净得多,路遇端着玉盘琉璃盏的韶舞峰弟子也并对他们加以阻拦,楚芜不理会身后叽叽喳喳的尾巴,义无反顾地朝外边走去。
偏殿东面有一条小径,通向一座森茂沉郁的香樟树林。
几名锦罗玉衣的少年簇拥着一位身披蓝羽衣、黑发华冠束顶的小公子自幽径而来,腰间所系三彩翎羽流苏与珠玉相撞,玎玲碎响,招摇而至。
“公子,你不曾来过青冥派,怎会知这里有一条捷径可绕开正门?”
蓝衣公子懒洋洋地看了说话的少年一眼,“谁说我没来过?”
孟阅!
楚芜另一条腿还没跨出门槛,光听那清泠泠的声音就眼前一黑,这都能碰上?
他第一反应是原路返回,然而毫无预兆地转过身恰好跟李归然撞到一起,额头碰额头,磕得他眼冒金星,更晕了。
“疼死我了!你干嘛?”李归然抱头痛呼。
楚芜来不及解释,丢了苹果拉着他往回走,“师兄我们快回去,叶师姐该找我们了。”
可那群少年已经看见他们了,并且也正往偏殿来,其中一个耳朵灵敏的对蓝衣公子道:“公子,方才的声音好耳熟啊。”
楚芜脚步一顿,心想这个孟清欢是属狗的吗。
这时李归然回头朝门外望了一眼,吞了一颗蜜枣含糊道:“他们穿得好像孔雀,真有钱。”
“中间蓝衣裳的就是孟阅,左边矮个子是孟清欢,右边最高的是孟常夜。”楚芜头也不回地说。
李归然跳起来敲他的脑袋,“可以啊小师弟,背得够熟的!”
他们匆匆忙忙地绕回中殿,筵会上已座无虚席,掌门登云道人在一众推仰声里落座,枯瘦的手轻捋白胡须,抿笑着点头致意。
楚芜眼角的余光掠过上席,先前一直空缺的席位竟已有人入座。
李归然浑然不觉地走了,他却如双腿灌铅一般定在原地。
那人一袭纯然无瑕的白衣,皎如明月,坐在万人瞩目的位置,但低眉垂目的模样却仿佛置身事外,偶然间一抬头也是静若含珠。
——你为什么会来?
你根本不该在这里。
他在与对方四目相对之前淡然地挪开了视线,双手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拳头,埋在心口的慈怜灯被恨妒的激流吞没,好似烈火遇酒,烧燎心肉以惩戒他的嗔怒。
他疼得浑身都在细微的发抖,可双眸依然冷如结冰。
没关系的,现在还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