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时间细想,楚芜正要离去,房门却突然被一脚踹开!
他愕然地朝门外望去,眼睛蓦地睁大——
站在门外的是不是两个人或三个人,而是一群人,为首的是吴员外和举着火把的吴管事,身旁站着昨日那间客栈的矮胖子掌柜和高瘦如细竿的店小二,还有他们身后黑压压的、挤满了整座庭院的人。
这些镇民们全都顶着一张苍白而僵硬的脸,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目光无神地锁定着屋内。
楚芜退到椅子后面,那魔物的头随着他的方向转动,抻长脖子,瞪着猩红凶恶的眼睛,大张的嘴恨不得一口吞了他。
吴管事正要对身后的人发号施令,却被楚芜抢先道:“——都别动。”
他箍住那女子的下颚令她抬头,将破风的剑刃紧贴她的脖子,无视那双怨毒的红眸和不顾脱臼拼命前伸妄图咬他的牙齿,楚芜与吴员外四目相对,镇定地威胁道:“我会杀了它,它不是你的女儿吗?”
吴员外一改白日里愁闷和善的面貌,对此视若无睹,愤恨地咬牙道:“我女儿早死了!她怀着五个月的身孕为那姓陆的畜生殉了情,我白养她十八年了!”
“我知道,所以我说的是它。”他的剑锋一挑,故意割开了自己扼住那魔物下颌骨的手腕,接着往上移,将流淌的血液喂进那魔物的嘴里,霎时间惨烈的尖叫声充斥耳畔。
他说:“我把她和它分开,它就会死。”
吴管事死板冷硬的面皮上唯有眼睛露出一道凶光,他侧过头和吴员外耳语几句,得到准许,他倏忽举高手中的火把,“把他抓起来!”
一张蟾丝罗网铺天掩地从上方盖下来!楚芜瞬移躲过,那网却如同知晓他的躲避方向似的,直立朝他扑过来——大约是捆仙索一类的东西,若被网罗住就甩不掉,越挣扎绑得越紧,花招真不少。
他挥剑斩断,剑刃与罗网相触迸溅的火苗顺着纹路咬噬蟾丝,顷刻之间那张网就被燃烧殆尽,化为乌有。
而椅子里的魔物吞了他的血,正被迫与肉身分离,只见那女子痛苦万分地仰头惨叫,双眸已恢复黑白清澈——看来还有救,她容色殊丽的脸庞被汗水淋透,一个青白发蓝的影子成形后从她的身体分离,它只有大致的轮廓,尚未分化出五官和眼球,全身布满龟裂的碎瓷纹。
屋外聚集的人群也看得愣住,因畏惧崇敬之心而不敢往前半步。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楚芜看着它慢慢从椅子站起来,下肢仍和那名女子重合,她的叫声过于凄厉,好像被活生生地剥离了皮肉,指甲在木椅上抠出歪歪扭扭的划痕。
“……站、站起来了!”屋外有镇民惊惧地叫道。
它连眼睛也没有,却看得见楚芜,并向着他的位置迈出了第一步,它周身的裂缝溢出一股股血流,嘀嘀嗒嗒地淌到地上,像只坏掉没补好的瓶子,诡异无比。
管它什么东西,弄死再说。
楚芜简单粗暴地想,毫不犹豫地一剑砍中那魔物的肩颈,瓷瓦碎裂的咯吱声拖得很长,血浆喷涌四溅!他身法极快地闪到那怪物身后,割断椅子上的绳索,将气息尚存的女子拦腰抱起,施遁隐术变作一道轻烟散去。
月黑风高,千缘镇上空一道冷白的清影掠过一片片屋顶,身法迅疾,翩跹的衣袂只在檐角留下稀疏残影。
楚芜回望着从吴府倾巢而出的人群,他们举着火把,每一个人都面无表情、麻木不仁,三三两两分散至各条街巷追逐搜查。
虽然照这种境况这些人绝对抓不到自己,但他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他们是不是都疯了?不然为何要做这些匪夷所思之事?
他不做停留,怀揽着那名陷入昏迷的女子飞快地抵达了与师尊约定的镇外桥头,可落地时那里却荒凉空寂,并无人烟。
师尊还没到吗?难道被那些镇民——
不行,我得回去。
楚芜把怀中的女子轻放到河岸边一棵树下,周边茂盛的杂草把她纤弱的身躯遮挡得严实,应该不会被人发现。
他返回镇上,正要直奔吴府,却在来时落脚的那间客栈门前见到了安童。
安童依旧牵着那条大黄狗,背着光向他挥手,呼唤道:“公子!公子!”
楚芜稍作思考,足尖点地落到一片瓦上,居高临下地问道:“你见过我师尊吗?”
安童拼命地点头,指着通往义庄的那条路说:“那位仙尊在义庄呢,好像受了重伤,公子你快去找他吧。”
一听到受伤二字,他悬着的心揪起,若是遇上妖魔鬼怪,他决不担心云栖岚能否自保,可现在面对的是一群人,以他师尊的性子,肯定不会对凡人出手。
然而安童的话又有几分可信?
楚芜踟蹰不前,正当他犹疑时,安童却惊叫起来,指着他身后道:“公子!你后面是什么!”
他猛一回头,身后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一丝凉意从后颈浸入体内,他伸手一摸,从脚底至胸口泛起一阵空乏的虚弱感,并迅速侵袭了四肢百骸。
安童见那道身影从高处坠下,便收好口吹针的竹筒,牵着大黄谨慎地靠近,大黄奔着项圈去嗅地上的人,被他往后拖住,提醒道:“你这条蠢狗当心点,这些修仙之人很狡猾的。”
涣神针,同捆仙索和蟾丝网一样,专门对付修仙道者的器物。
这个镇子上的人,真是不容小觑。
楚芜气恼地闭上眼静心提气,想将那针逼出体外或由灵力化解,可尚且需要片刻时间,他感到有人在他身边蹲了下来。
安童细细察看他的脸,说道:“公子,你怎么晕过去了?”
密集杂乱的脚步声从四周接踵而至,楚芜睁眼的一刹那,一张蟾丝网骤不及防地捕住他!透过网中的空隙,他看见一圈密密麻麻地人将他团团包围,燃亮的火把映照着他们不知痛痒、僵化呆滞的脸,使人骨寒毛竖。
可恶……这些人都疯了!
吴员外阴恻恻地笑道:“来人啊,把他给我带回去!”
忽地有几缕淡淡的银丹草香随风飘来,一片花瓣落地的细微触响牵动了众人的视线。
所有人举目瞻望上空,云栖岚翩然而至,手中捻着两片翠绿的银丹草叶,置于唇边,便奏出明亮清震的乐声,悠长深远。
那些镇民宛如集体石化,目光痴騃,整齐地维持着同样的姿势,一动不动了。
楚芜缓过一口气,费力地掀开身上的蟾丝网,推开蹲在身旁的安童——那条大黄狗倒是没受影响,好奇地绕着那些石化的村民打转。
云栖岚丢掉银丹草叶子,快步过来扶起他,蹙然道:“对不起,师尊来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