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枪声依旧,伴随着咒骂和痛呼。这意味着他一直在反击,在战斗。
何唯从没走过这样的路。脚下始终不平坦,落叶,枯枝,还有藤生植物,半空中还不时有树枝划过脸颊,却觉不到痛。
枪声人声越来越远,自己的喘息声越来越重,她立即捂住嘴。
这黑黢黢的丛林,树影扭曲,仿佛有什么飞快掠过,像人影,又不像。
忽然,她听到什么,握紧手中刀,将刀刃打开。
那是一声口哨。
浓密树林渗透一丝月光,前方出现一个人,高大的身影,壮如铁塔。
她转身往回跑,又停下,身后又有一个。
这情形似曾相识。
那时,她身边还有烟头,还能期待他从天而降。
这一刻,他自顾不暇,而烟头……
想到烟头,何唯心中大恸的同时,也生出一股戾气。
两个男人朝彼此走近,一个说:“看来分头走收获还不小。”
“你乖乖听话,我们跟你老子讨一笔钱,就让你回家。”
另一个说:“他老子不是……”
何唯心中一疼,死死盯住眼前的人,“我爸怎么样了?”
男人漫不经心道:“昏迷着,二楼扔下去,看造化了。”
何唯咬牙问:“是你把他推下去的?”
***
明月当空,静照着密林深处的厮杀。
一颗子弹呼啸而来,射入树干。
旁边一棵树后,周熠咬着一支注射器,迅速往左手缠绷带。左肩刚中了一枪,他做了止血处理,身上多处挂彩,影响战斗力,他打了一针肾上腺素。
敌人损失更大,除了死伤的,还有一两个跑路的,只剩下老豁和乔珊。乔珊拎着箱子先走,老豁留下专门对付他。
老豁就在不远处,忽然咒骂了一声。
周熠明白,没子弹了。
然而,他也没了。
老豁抽出匕首,月光下刀刃明晃晃,“是男人就别当缩头乌龟,有种就站出来。”
“我知道你恨不得杀了我,我他妈也发誓宰了你,今天就做个了断。”
“咱们俩,只能有一个走出这个林子。”
老豁的声音越来越近。
周熠不出声,从口袋取出那枚指虎,戴在右手上。
眼看那把匕首就要扎过来,周熠转身,飞扑出去。
老豁虽有防备,还是被这股大力扑倒,立即反击。
近身肉搏,看身手,也看谁更狠。周熠学过格斗,老豁个头不大,是摔跤好手。没几个回合,老豁的匕首被周熠打飞,周熠的虎爪刀也被老豁踢掉。
两个命硬得连阎王都不肯轻易接收的男人,赤手空拳,像两只野兽揪斗在一处,难分上下。
或许是年轻,或是仇恨的力量,又或者是激素发挥作用,周熠的拳头越来越猛。这一拳,为那个惨死的狱警,这一拳,为那个无辜的女孩,这一拳,为了烟头,为了何唯受过的苦……
周熠打红了眼,被老豁抓到肩头枪伤也毫无反应,直到他的手指陷进去,周熠疼得眼前一黑,忽然颈部温热,他立即反应过来。
这厮居然要咬他。
周熠两手都腾不出来,用头狠狠撞上去。
看谁的骨头更硬。老豁闷哼一声,后脑着地。
周熠抽出手,两手迅速动作几下,老豁立即咒骂一声,月光下,一根纤细的铜丝缠上他脖颈,两头分别攥在周熠手里。
只待用力一扯。
千钧一发之际,就听老豁低声说句:“杀了他。”
几米之外,乔珊举起枪。“放开他。”
原来她没走。
周熠从疯魔状态回过神,喘着粗气,极度不甘。
很想比试一下,到底是她的手快,还是他的更快。
他用力眨了眨眼,清醒了些,松开手,缓缓起身。
老豁一骨碌爬起,用力扯下铜丝,哑声喝道:“还不开枪?你不是说没死就再杀一次?”
周熠看向乔珊,不慌不忙地问:“乔少阳还好吗?”
乔珊果然面色微动。
玫瑰提供的消息,乔安受过重伤,影响了生殖功能,越是如此,越找女人,还要求对方吃避孕药……因为玫瑰最受“宠”,久而久之觉出不对,因此发现怀孕后不敢再留下。
周熠在此前调查张文朗的私生子时,也顺便查过同在加拿大的乔安妻儿。
“他现在读高中,成绩不错,喜欢棒球……”
看乔珊眼神变化,果然她一直都知道侄子的情况,或者说,乔安一直在暗中关注着儿子的成长……
老豁骂:“别被他忽悠。这小子就会玩这一套。”
乔珊再次瞄准,握紧枪。
周熠说:“他可是你哥唯一的血脉。”
乔珊尖叫:“你别提我哥!”
她扣动扳机,枪响。
周熠往右后方扑倒,听到惨叫不由一愣。
只见乔珊右手在半空颤抖,一脸的难以置信。
周熠手撑地稳住自己,回头,在他身后几米处,有人举枪,枪口冒烟。
月光下,脸上星星点点的暗红。
何唯没看他,只盯着目标,再次开枪,没打中。老豁迅速捡起乔珊的枪,他枪法不如周熠,但实战经验多,不等站起身,就瞄向何唯腹部……可不等他扣动扳机,就定住,抬左手摸向脖子。
摸到刀柄,又不能妄动。
因为正中动脉。是那把虎爪刀,周熠扔出去的。
变故来得太突然,乔珊呆了呆,顾不上受伤的手腕,枪还在老豁手里攥着,她当机立断,拎起皮箱就跑。
周熠冲向何唯,去接何唯手里的枪,可她手指僵硬,他不敢硬来,小心掰开,再看乔珊已经跑了很远。他没追,而是半蹲,瞄准乔珊手中皮箱,连开几枪。
乔珊不愿撒手,但手腕被震得发麻,箱子脱手,密码锁被打坏,盖子绽开,一阵风吹过,钞票翻飞。她惊叫着去扑,抓到一把后却呆住。
除了一部分是真钞,其他都是白纸。夜空下,分外刺眼。
她忽然跪在地上,冲着手里一把纸钞,又哭又笑。
周熠上前,冲着老豁眉心就是一枪。
转过身时,何唯身子打晃,被他冲上去及时抱住。
她极度虚弱,却看着乔珊方向,周熠想起后腰的手铐。
他先给她擦脸,看是否有伤。
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去,额头有伤,头上有汗,血水蜿蜒而下。何唯伸手抚摸他的脸,顿住,似乎看见自己被染红的手。
周熠立即握住。不露声色地在自己衣服上擦拭掉。
何唯呢喃,“烟头。”
周熠说:“我们这就去找它,然后一起回家。”
不远处,忽然响起一声叫唤。
像呻~吟,像呜咽,不像是出自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