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香儿诧异地抬起头,人还是那些人,人们依旧走动着,相互说着话。
袁香儿甚至可以清楚地看见南河正转过脸来和她说着什么。
乌圆站起身拿桌上的吃食,渡朔将一双擦干净的筷子正递给胡青,清源卷起袖子给程黄递油饼,而程黄和丹逻都露出一脸不屑的神色来。
这一切就在她的身边,清晰可见。
但又仿佛离她很远,她就像突然被隔离到了整个世界之外,一切都如隔屏窥物,而自己只是一个旁观者。
在她所在的这个角度,世间的一切窃窃私语条理分明地进入了她的耳朵。
虽然混乱繁杂,但袁香儿却莫名能在一瞬间全部听懂了。
“听得到哦,每一个人的声音,我都可以清清楚楚地听见。”
刚刚的声音再度响起。
袁香儿转过脸,看见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那个小男孩。
他依旧穿着那件平常朴素的棉布短衣,手上还拿着袁香儿给的那一块饼,眉目纯净清透,带着一种看透事世的悲悯和圣洁。
这样的神色出现在他小小年纪的面容上,竟然毫无违和之感,甚至有一种本应如此,令人产生跪拜下来顶礼膜拜的冲动。
“你是谁?”
袁香儿知道自己大概又遇到了什么奇特的存在了,“我就是你此行想要寻找之人。”
稚嫩的童音带着独特的回音响起,那个男孩带着浅笑,眉目温和,“我还是人修的时候,他们都叫我三君,姑且就把这个当做我的名字来告诉你吧。”
“啊。
三君祖师?”
袁香儿愣住了。
她一路飞行赶路,跑了这么远,就是想要求教这位举世公认的尊神。
但她再也料想不到,塑造在庙宇中金身威严,法相端庄的三君祖师竟然是这样的男童模样。
那位神灵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我已脱离肉身,入忘我境,溶于世间万物,世间万物皆可为我之化身。
并不拘于特定的形体。”
“原来是这样的吗?”
袁香儿有些不太知道应该用什么礼节面对这位大名鼎鼎的神灵。
按照风俗,自己是不是应该给这位大神磕个头?
但虽然在这个时代生活了这么多年,她依旧还没有养成对任意之人下跪的这种习惯,只得肃目敛袖行了一礼。
“见过三君。”
“不必多礼,三君只是世人给我的一个称呼。
我相溶于万千生灵之中,众生之所思所想,万物之所悲所苦,莫有我所不知。”
那位小男孩清澈如水的眼眸直视着袁香儿,“只是如今这川流不息的世事中,为什么会出现了你这样的生灵?
你就像是水流中突然出现的一块山石,小小身躯,却在不知不觉细微地改变了流水的走向。
你是谁?
你从哪里来?”
“我?”
袁香儿张张嘴,和这位神灵的对话真是奇妙,他不过是简单的两个小问题,却如同清清铃音一下就敲在袁香儿的心底,震撼得她心神动荡。
袁香儿凝思片刻,似觉自己道心隐隐松动,似乎即将有所突破。
她来到这个奇怪的世界已有多年。
见过不少法力高强的法师。
别人先不说,就说自己的师父余摇,就是一位精通占卜算卦之术,能通过去未来的大妖。
但即便是余摇也不能像这位一样,一眼就看穿自己来至于不同的时空之中。
袁香儿思索了一下,慎重地回答了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来到这里,我确实来至于流水的下游,未来的时空。
但无论如何,我还是我本人,并没有改变。”
她恭恭敬敬向着三君行礼:“晚辈今日特意前来,所谓之事,是想和你您请教,怎么才能去到万万里之外的南溟?”
三君看了她半晌,突然开口说出一句对袁香儿无异于石破天惊的话来,“鲲鹏陷于南溟,是他自愿所为,你不必过去,也不能过去。”
“你知道我师父?”
袁香儿一下急了,她伸出手,想要拉住男孩的衣袖,“我师父为什么会陷于南溟,我为什么不能去?”
那位三君的化身在空气中溃散,雪白而细碎的晶体如沙粒散开,他那平静而恬淡的笑容残影在空气中滞留了一瞬间,最终消失在烟熏火燎的人间界。
当那些晶体散去的同时,周围的画面立刻变得生动鲜活。
人们说话的声音,油饼下锅的嗞啦声响,一瞬间回笼到了袁香儿脑海中。
“怎么了。
阿香?”
南河抬问她,“我刚刚看见了。”
袁香儿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看见什么?”
袁香儿没有马上回答,举目遥望着端坐在庙宇中的巨大神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