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你带着他们先去休息,孤愿在此处陪伴王后。”
太后知拗不过他,也只是担忧他这一路疾驰未曾歇息,身子骨才复原多少有些受不住,不免仍叹了一声,“好。”
长庚守护在屈颂的榻前,照料着睡得香沉的王后,产婆将王后的身子料理好,又收拾了褥子,才放君侯上榻一人留在此,终于都退散去了。
屈颂坠入深梦之中睡得极沉,从前自雒邑出发嫁给长庚的前夜所做的那一个后来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的梦,今日竟缀上了。
梦中的自己似乎爱上了聆泉,于汉水江边将长庚伤得很彻底,回去以后,她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二话没说答应了聆泉的求婚。而长庚为了替父报仇远征南匈奴,伤在大宗师刀下不幸亡故。
从那以后晋国便犹如改天换地,她那时不知还有丢那么一个人,梦中继承晋国王位的乃是鸢获,但从大夫至民都不肯服他,晋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内乱当中。
彼时,秦国与齐国摩拳擦掌,欲与这时的晋国一较短长,但实为趁火打劫,趁机暴发施虐,晋国坚持不了两年,便因为内忧外患被瓜分成了三个国家。而依附于齐,在这场灭晋之战中立下了汗马功劳的中山得到了齐国和秦国共同的认可,暗中谋取私利而发扬壮大。
这时,屈颂才意识到自己是爱着长庚的。可却已晚了,她日日在深宫以泪洗面,恨不得随之而去。
就在一个夏天草木熏香的夜里,长庚突然闯入她的寝宫来,对她说,“屈颂,你可曾后悔?”
屈颂泪流满面地跪倒在他的身前,绝望地忏悔:“我悔了,我悔了的求你回来长庚”
她试图用自己的双臂抱住他的腿,但这时的长庚只是一个恐有魂魄而无形体的状态,根本拘不住,她扑了一空,从长庚的身体之中穿了出去,再度重重地跌倒在地上,腹痛如绞。
她绝望地回头望向长庚,他亦平静地与她对视:“孤从不觉得你会后悔。你凉薄无情,对孤何曾有过一分一毫的真心喜欢,若有,你不会怀上他的孩子。屈颂,就这样罢。你从前骗孤的,孤都不再计较了,只是你我死也不必再相见。我即刻自行了断,魂魄永远不入往生。”
他的声音平静,也决绝,说罢,他的身体变得愈来愈透明,朝窗外轻飘飘地荡去。
“不不要”
屈颂追着出去,可一直捞不着他的一片衣角,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身体越来越远,越来越透明,直至突然迸裂,化作了漫天银粉。
愧悔、绝望、悲恸一齐攫紧了她的心脏,令她于一瞬间几乎痛不欲生。
“长庚!”
屈颂猛然惊醒,额角已沁出了大坨冷汗。
她醒来之后手臂一阵剧烈的颤动,但很快便有一双有力的大掌将她控住了,屈颂这才没有从床上弹起来,她惊魂未定地看向制住她的人,记忆很快回拢,立马泪水簌簌地沿着鬓发滚了下来,浸润了乌黑葱茏的一片发丝。
长庚又是惊讶又是心疼,“阿奴,孤回来了,你做什么噩梦了?”
屈颂忍不住要朝他靠过去,拉着自己的这一双手是实质的,是唾手可得的,近在眼前的,屈颂忍不住说道:“长庚。”
她声音带着浓浓的疲乏和虚弱,长庚听不清,便朝她的嘴唇微微凑了过去,只听到一个如蚊蚋般的细腻声音说道:“长庚,让我亲你一下。”
长庚还道是什么要求,闻言立马弯了嘴唇,“好啊。”
他俯身,就在王后的嘴唇上啄了一下。
在他就要离去时,王后又似乎想要制止,可惜手臂无力没法抬起来,于是有些不满足地说道:“不够。”
长庚不解王后今日这是怎了,但立马又有求必应地亲吻了王后一口,这一吻停留的时间稍长。
屈颂在他的嘴唇贴上来时,甚至动用小舌撬开了他的外唇,对他的口腔势如破竹地攻入,长庚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震惊当中,但他舍不得放开王后,任由她用尖锐的小牙咬破了自己的唇肉,这种痛且刺麻的感觉有些熟悉。
直至被吻得头脑发晕,才听到王后那微弱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你怎么回来得这样晚?”
长庚诧异之中想道,原来王后是责备自己回来得晚了,令她担心。心立时又落回了腹中,撑着双臂靠在她的身旁,道:“本是已离开了周国王宫的,但是出了雒邑之后没多久,孤竟然发现王后送给孤的那一枚绣囊不见了!”
屈颂也惊讶自己哪里送过长庚什么绣囊,想了一下,明白大约是他从良手里抢去的那一只。好吧,就当她原本就是要送他的。
长庚一说起这,不知为何还气得不轻,“孤想一定是在周宫与那些人厮杀间弄丢了,想着你的产期还有好几日,时日是来得及的,于是只好一人偷溜回周宫。因那时已经杀过一场了,要是堂而皇之地回去不免又兵戎相见延误时间,于是孤乔装改扮溜回去,在宫里找了一日,也没有下落,怕你担忧,没有办法又先回来了。”
说罢,长庚颇觉义愤填膺,发狠道:“太可气了!一定是有人见王后手艺好将它偷了拾去了!”
只又怕王后不悦,忙又小心谨慎起来,一动不动地可怜兮兮地看着王后。
他把她送给自己的东西弄丢了,说来心虚。长庚暗中担忧不已,唯恐王后不高兴了。
但王后却只望着他凝然不动,神情极为专注。
“王后你可不要生气啊。”
屈颂的心仿佛从封冻间恢复了知觉,被注入了一股暖流,于四肢百骸里蔓延开来。梦中那个冷漠的决然的长庚,怎么会是真实的呢。他一直都在,如眼前这般存在着。
“人回来了便好,一只绣囊而已,值不得什么,没了也可以再做。”
她听到自己这样说,声音带着平生最大的温柔。
“我一辈子为你做绣囊。”
作者有话要说:长庚女儿奴无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