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聚集在这里的全是当年鸡宝村外和半岳滩的遗民吗?
颐渊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为什么这些人会这么听话?为什么宁愿听那个神秘人的妄言都不肯交代实话,非要等着严刑逼供?为什么哪怕是亲眼见过自己队伍中混进了非人族,依旧老老实实地毫无动容?
普通人最害怕的不就是异族吗?
这些人和自己对某些事情的认识上,似乎有些出入。
颐渊悄悄地撇了一样柳续,既而沉声道:“把话说下去。”
当年鸡宝村边上的城墙破裂,黑沙遗漏,柳续回归,是他遇见的第一桩怪事,也是他至今为止从没后悔摊上的烂摊子,毕竟他在那里碰上了他的大将军。
可随着事情的愈加复杂,真相也就慢慢地散开来,格都的回溯让他知道柳续并非普通人,而是拥有一半阎魔血脉的存在,后来的半岳滩鲛人一事,说是一件处理边境的闲差,可也在无意间让颐渊终于发现困扰自己多年的身世,也明白了自己为何总是能梦见和大将军有关的梦境大抵是同族血源作祟,他那位蛋壳老祖宗强行把自己的记忆强加到了颐渊身上。
但这一切仅仅是他们的认知。
他们在鸡宝村和半岳滩只负责上前杀敌,从来没有关心过后续的处理和解释,这些事向来都是由术士阁善后,因为也没听过有闹事上来的,后来便渐渐地忘了这回事。
可若细想,这两件事闹腾这么大,在那些普通人族百姓心中,究竟是怎么说通的?
小伙茫然地抬起头,问道:“殿,殿下想听,听什么?”
颐渊:“三年前,你们到底经历了什么?”
小伙搞不懂他为什么要这样问,但还是老实回想道:“我们,我们当时听说陛下要把一批城墙外的人接来镇子居住,就开始着手接纳那些人……”
“废话,这些我不知道吗?”颐渊气得捏了捏鼻梁,“我指的是后来。”
“后来……后来殿下您就去了一个阵法内,紧接着是被官府的人安排撤离,说……说有异族闯了进来,不过我们没有跟着官府入京,半路上安置在其他城里……那里面的人说……”
“说啊!”
“那里面的人都说,压根不是什么异族入侵,是眼看城墙要破了,外域黑沙溢进,皇帝怕保不住秘密,才招来百年前的将军替他杀死那些看到真相的人。而后来这几年的改革,是因为皇帝要抛弃其他地方,只护住京城,所以我们无论如何也得入京保命!”说完,小伙子颤颤巍巍地抬手指着柳续,“他就是那个将军!”
话音没落,颐渊就一步上前冲了出来,手中的烈火“蹭”地一下暴涨,眼看就要落到那人脸上了,柳续眼疾手快抓住了他的手腕,掌心被没来得及收敛的烈火烫得皱了皱眉:“嘶……”
颐渊一下子没了气,转身抓住他的手背,“不是说好我来吗?”
这可是他第二次烫着柳续了。
小伙死里逃生,脑袋“咔嚓”一歪,加入了吓晕大队。
柳续:“……”
“小殿下,我还以为你在外面游历三年,脾性能有所收敛。”柳续前半句说得有些严厉,后半句又把语气缓和了下来,“把人烧死了还能怎么表现给我看呢?嗯?”
颐渊看出来他是在安抚自己的暴躁,颇为不好意思地点了点脑袋:“抱歉,可是他说你……”
“说就说吧,还能把我怎么了不成?”柳续用另外一只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趁机便把之前的那份还了回去,道,“继续审。”
“还挺软乎乎的。”柳续心想。
小镇遗民认为是柳续处理了鸡宝村村民,以异族入侵为由,奉命追杀一切看到所为“真相”的人,而上面的举动,则是为了留头去尾,只全力护住京城,至于其他地方的生死,一概不顾。
“自你们走后……”那位自称来自半岳滩的妇人道,“横河的水虽然退了,但里面的大多数屋舍已经毁掉,不能居住,县长本想让我们弃掉旧城,直接定居在新街,可有天上面突然来了一位大人,说陛下下令要观察半岳滩的情况,我们需要腾地方,去另外一个地方落脚。”
就在这时,柳续突然想到:“两年前,陛下颁布互恩法,打乱了所有的地区分割,也将原住百姓分开,你们难道没有因此分散?”
“没有的。”妇人说,“我们住的那地方,好像有点不同,似乎是有什么人在上面顶着,又好像没必要,总之并没有听到命令。”
不听话的人倒是常见,不落实改革的小人也一抓一把,但如果是因为“上面有人顶着”,就不太对了。
难不成这个大宸还有大得过颐朔的官?
颐朔并非史书上那些傀儡小皇帝,他缜密的心思甚至堪比那些盛世明君,这几年来,越发把权势往自己手中抓,甚至不给人喘气的机会了,要是听到这种人的出现,岂不是的活活气死?
虽然半岳滩和小镇人的经历遭遇不同,但好像最后都归于了一点被安排去了一个地方居住。
颐渊觉得他们隐隐约约抓住了重点,追问道:“什么地方?”
妇人回想一阵:“我记得入城之前抬头看了那牌匾一眼,叫……锦城。”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更加疑惑了,呆滞片刻后,所有目光齐齐投向后面,落在了谢锦城的身上。
颐渊立刻上前一步,挡在柳续和谢锦城中间。
谢锦城手上那把花枝招展的白扇“啪嗒”一声落地:“怎么?我……我……怎么了?”
“大人。”告状精得了柳续的一个眼神,在一片寂静中缓缓开口,“这个人说的地方,和你的名字好像很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