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起来的确是天衣无疑,能想出这条毒计,高山候果非常人可比。但是,你以为你真的赢了吗?”
说到这儿,姜承笑容一敛,高声大喝:
“来人!”
霎时之间,周围监房一齐亮了起来,随着震天的脚步声,一队队狼兵鱼贯而出,当先二人,正是公主乌日娜和白狼旗主勃尔赫泽!
原来,之前姜承与杜如音一番对答,已掌握了整件案子的详情,他不忍将杜如音送刑场,但没有这个证人,又无法定格根夫的罪。
为此,姜承大伤脑筋,于是到楼下喝酒,碰巧有刑部的官差路过,认出他来,以姜承的武功本可以逃走,但这时他已想出一个办法,于是束手就擒。
刑部大牢中,姜承亮出乌日娜给他的信物,找来乌日娜和勃尔赫泽一同商议,三人遂凑在一处,定下一条引蛇出洞的计策。
姜承先写了一封信,派人送给苏易烟,这才有了苏易烟阻止杜如音寻死,让她营救姜承那一幕。
尔后,杜如音去找格根夫,以姜承已知道真相为由,让格根夫设法救人,这些都在姜承的意料之中。
姜承唯一没有算到的是,他本以为格根夫会假意敷衍杜如音,然后进入刑部大牢,杀自己灭口,届时当场将格根夫抓获,此案即可告一段落了。
方才姜承听出杜如音的声音,心里便叫苦不迭,他煞费苦心,目的还不是为了保住杜如音一条性命?
哪知杜如音一心要救姜承,竟跟随格根夫而来,就算没有格根夫的毒计,她也终将被乌日娜和勃尔赫泽捉拿,以死罪论处。
此刻,格根夫瞧这阵势,惊得魂飞魄散,手指一抖,两枚钢针激射而出,却已大失准头,姜承微一侧身,轻松避开。
狼兵踢开牢门,乌日娜和勃尔赫泽走了进来,因牢内狭小,只有十几名狼兵跟随而入,刀枪齐指,围住二人。
勃尔赫泽喝道:
“格根夫,你的狐狸尾巴已彻底暴露,还敢逞凶?”
格根夫强自定了定神,赔笑道:
“白狼旗主,我……我只是来探监,碰见杜如音劫牢,于是让手下阻止,如果没有我,这两名要犯可就要一起逃走啦。”
勃尔赫泽扫一眼格根夫手中的针盒,哼道:
“人赃俱获,还想抵赖?”
格根夫如遭蛇咬般丢了针盒,眼珠急转,笑道:
“这是我刚刚在杜如音身搜到的。”
他微一侧头,在破脸男耳边低声道:
“抓住勃尔赫泽,挟为人质。”
破脸男双臂齐出,夹住周围的几杆长枪,内力外崩,将狼兵纷纷弹开,旋即握住其中一杆,向前一探,枪尖刺穿勃尔赫泽肩头的衣服,把勃尔赫泽挑了过来。
破脸男伸手扣住勃尔赫泽的喉头,厉喝道:
“让他们都退出去!”
话音未落,就见他蓦地一颤,身子晃了几晃,噗通摔倒,再看他右侧太阳穴,已多了两个殷红的血点。
姜承摊开手掌,叹口气道:
“原来这东西不止能杀人,也能救人。”
他的掌心,托着一个精美、小巧的针盒。
格根夫再没了指望,双膝一软,瘫坐在地。
一狼兵拿出钥匙,打开栅栏门,姜承等不及除掉枷具,便冲过去一把抱住杜如音,脸颊贴着她冰冷的额头,两行热泪潸然而下……
二月,阿尔斯楞狼主在勃尔赫泽的建议下,亲征赤狼旗主胡和鲁。
胡和鲁尚未准备充分,尤其是狼主御驾亲征,在声势一举压倒了叛军,曾经同意跟随胡和鲁起兵的几路人马遂都按兵不动。
三月,狼兵大举压至胡和鲁封地,包围四门,叛军斗志尽丧。
胡和鲁见大势已去,只得开城投降,一场本要震惊天下的叛乱,结果轻易地平息了。
天高云淡,红梅飘香,潇湘馆沐浴在和煦的冬阳中。
苏易烟一边煮茶,一边说道:
“真没想到,罪魁祸首竟是赤狼旗主胡和鲁!”
乌日娜道:“胡和鲁自幼凶悍顽劣,谋逆是迟早之事。”
苏易烟道:“他现在怎样了?”
乌日娜啜一口茶,悠悠地道:
“锢于天牢之中,铁链缚身,长木曳地。”
苏易烟咋舌道:“真惨!”
姜承笑道:“自作孽,不可活。”
乌日娜叹道:“同室操戈,相煎何急?从古到今,便总有些人难以勘破,为一己之利,争得头破血流。”
说罢,她黯然出神,仿佛想起了什么伤心事。
姜承伫立窗前,这一番残的较量,他又成了最后的胜者,但他却感到身心俱疲,真希望自己只是做了一场梦,醒来后,便尘归尘,土归土。
忽然,一朵淡红色的小花随风飘过窗前,姜承一愕,下意识地伸出手,将它托起来,他知道,潇湘馆的梅树已被砍去。
“难道是……”
姜承举目望去,视线穿越一片片屋脊,一条条街巷,也穿越了地狱和天堂,万千人群中,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心中猛地一颤:
“是她!”
那女子回眸一笑,随即如雾如烟,消散于人海。
是夜,狂风、暴雨,蒙日城天牢。
在昏昏惨惨、犹如鬼火的油灯映照下,一个年青的狱卒提着盛满馊饭剩菜的木桶,走进了死囚牢。
这里关的都是等待秋后问斩的重犯,这些人因为早晚要死,所以待遇极差,只见臭虫老鼠满地乱爬,空中飞舞着成群的蚊子和绿头苍蝇,秽臭冲鼻,那狱卒捂着鼻子,拿一个破铁勺,给每个犯人碗里都加满了。
今天是鬼节,也是这些犯人在阳间过的最后一个鬼节,所以牢里特别给这些快要做鬼的人们加派了一顿夜宵。
最里面的一间牢房里只关了一个犯人,这人散发披脸,瞧不到面目,手脚都被九十余斤重的铁镣铐住,几乎连站都无法站起。
狱卒好像很照顾这个犯人,将剩下的饭菜全都倒给了他,足有顶尖的一大碗,然后用铁勺敲了敲空桶,快步走出了死囚牢门。
这个犯人吃力地用手抓起馊饭送入嘴里,吃了不到一半,突然“咯”的一声,似是咬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随后又见他身子一震,环顾一下四周,见没人注意,便小心地将那东西塞入袖子里。
夜更深……
犯人都已睡得像死人一样,灯盏里惨碧色的火苗突突直跳,照得牢房如同地狱。
在死一般的寂静中,只见最里间那犯人轻轻坐起,用刚才从饭碗中吃出的钥匙打开了手脚的铁镣,一个箭步蹿到门边,伸出五根枯枝般的手指,“咔”地拧断了门环,闪身而出,随着一阵风声,油灯尽灭。
风更猛,雨更急,雷声沉闷地滚过头顶,突然一道电光,映亮了黑沉沉的天、黑沉沉的野、黑沉沉的蒙日城天牢,与大地一道狂奔的人影。
那人奔出数里,蓦地站住,回身向着风雨中的蒙日城铁牢,昂首振臂,发出了一阵恰似受伤野兽般的嗥叫。
电光又是一闪,那人的散发已被雨水冲开,露出了一张五官糜烂,面目全非的恐怖脸庞。
三月十五夜,厉鬼出关!
三月二十五,夜。
一卷白色的宣纸铺在檀木条案,用玉狮子镇纸镇住,旁边一盏八角铜灯发出柔和的光,照着纸那些稍嫌潦草的字迹。
马伯城主勾坚壁脱下了官服,身穿一袭轻便的丝质长袍,手捻长须,脸色沉静如水。
他的管家狄泉绷着一张枯瘦的脸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在另外一个年青人身。
这年青人剑眉虎目、散发披肩,正是来此处继续寻找十方筠的尤弈棋,此刻他正背手站在条案前,看着那张宣纸。
字写得不很规范,像是急急草就。
丧彪,本名不详,五官糜烂不成人形,兵器为七尺斩马刀,杆长三尺,刃长四尺余,杀人如割稻草。
赤河北岸最有名的独行大盗,七年间作案九十余起,伤人无数,恶贯满盈,按律处秋后问斩。
三月十五夜间逃出蒙日城天牢,三月十七,杀真定城主双英彦;三月二十三,杀呼伦城主公彭彭,二人皆身首异处。
尤弈棋看过两遍,微微吐出口气,问道:
“这消息是从蒙日城送来的?”
勾坚壁道:“蒙日城天牢的总捕头魏武送来的。”
尤弈棋道:“乌日娜公主的心腹铁捕魏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