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中的气氛微微一滞。林天翰的语气十分恭谦。
“林家主素有孝廉之名,为家族殚精竭虑,令人钦佩。本官相信林家主是有分寸的人,”赵晟睿似是感叹,“哪像蒋家,明明本官已经提醒过了,却非要去碰他们不该碰的东西……”
“谢赵大人。”林天翰拱拱手。
“赵大人,小女子倒是还有一点不明白,”俞菡浅笑道,“药谷也就罢了,南君那边,真的没有问题吗?”
赵晟睿淡淡道:“朝廷向来宽厚,南君愿意做什么,那是他的自由。南君的面子,在镇远将军的事上朝廷已经给过了,想必南君也是明事理的人。”
“诸位都明白……”
章则越突然睁开双眼,锐利的目光射向了门口。
林天翰身后,持刀少女霍然扭头,拇指推刀出鞘。
苍白脸色的管事阿金微微弯腰,眯起了双眼。
而夏玖、杜鸣、贾子实身后的亲信也是各有不同的表示。
大家都看向了门口。
大门忽然打开。
一只纸灯笼咕噜噜滚了进来。
灯已灭,纸已破,血染似红烛。
门外传来悠悠回荡的声音:
“寒柔宗,凌渊真人。”
“特来拜访。”
“抱歉呢,前辈,我骗了你。”
“出了荆棘地之后,我还是一定会杀了你。”
“虽然,你可能真的不明白这一切……但有些东西,并不是无知者无罪。”
“有些人,或者有些事物,他的存在本身就是罪过。”
安景山喃喃道。
“我没法告诉你啊,前辈……我们修士,还可以靠境界道心强行压制那污染,乃至封印它。”
“被污染人,不严重的,只要控制起来,不惜成本,也是可以挽救的。”
“但是血妖……”
“血妖的存在,本就是污染的本身啊!”
“谭旭,就是通过你们得到的污染,又将这种污染转化为神通,刻在了你们的血脉里,融化在了你们的身躯里……”
“血妖即是污染,污染即是血妖。”
安景山依靠大树,看向蓝天。
“前辈,我真的非常非常抱歉……你的存在,真的,就是罪过啊。”
如果没有经过长达一年的心理治疗和药物辅助,只要在封闭电梯里关十分钟他就会彻底地崩溃,变成一个疯子,怎么可能会像现在这样坚持这么久,还作死一样地自我催眠激发恐惧感?
负责陈岑案例的精神心理科医生坦言,陈岑是他见过最顽固的病例,一般的系统脱敏法只能暂时压制陈岑的焦虑反应,却不能改变他最后崩溃的焦虑结果。医生一直建议他配合心理医生进行心理疏导,但效果一直不甚明显。
灵魂……并不是实际存在的东西?
那……我之前吞噬的那些妖兽的“灵魂”,到底是什么?
安魂珠……安的不是灵魂吗?
不对,是我先入为主了……从来就没有人告诉过我,我吞噬的就是灵魂!
安魂珠,这个魂,也可以是神魂。
神魂者,
神魂不是灵魂,灵魂不是神魂。
那……灵魂究竟是什么东西?
不是实际存在的?
但,又必须要承认有这么一种东西,可以被称之为灵魂。
或许我可以把它叫做,一个人,存在的概念?
如果单单靠旁人构建的精神模拟,就可以塑造出一个灵魂……那这个人,究竟还是不是原本的他?
当然,这很难做到,因为旁人观察下的“他”,一定会和原本的“他”有差异,唤回的,也绝对不是原本的“灵魂”。
但,这不也说明了,如果有更加合理的映照方法,有更加合适的拟合数据,有更加科学的塑造办法……哪怕是极低极低的可能性,也有“唤回”一个一模一样的“他”的可能。
那,这是“他”吗?
陈岑觉得毛骨悚然。
最可怕的,不是这个世界上,有存在一个一模一样的“你”的可能。
而是创造这个“你”的过程,如果被证明可行了……
那不就是说明,一个人的行为是可观察的、可复制的?
是不是可预测?
一个人的存在……是不是也是如此?
我的存在,根本没有独立性?
多元的历史……根本就不存在?!
人的一切行为,一切逻辑,一切思考,一切未来……一切的一切,都是按照好既定的轨迹,向前运转!!!
“而我之所以无法预测,只是因为,观测的结果,不够全面?不够细致?”陈岑喃喃道。
忽然他想起了一句话。
“你,相信命运吗?”
每个进入深渊的生灵都有他的目的,他的希冀,他的执念。
那,你的执念是什么?
陈岑闭上眼。
他再一次回到了那座高架桥上。
“我明白了。”
陈岑走到浓眉少年和安景山之间。
“不管是你还是他。”
“我都不允许自己……失败!”
“我刚刚可是听小哥哥说自己很大的哟……”卿卿倚了上来,抚着安景山白嫩的脖子,一笑百媚生,“长夜漫漫,要不,小哥哥留下来陪陪妹妹?”
以陈岑的眼光来看,安景山不愧是小白脸,认真起来的样子,还真特么帅……如果不是头上还顶着两个小卷卷的话。
如果我有本尊肉身,再把那两个小卷卷换成呆毛,我一定比他更帅!
嗯,一定是这样!
罗盘运用
“小白脸……你是叫安景山对吧?安景山……好名字呢。”
“那个,”血线一条条崩断,“我叫陈岑。”
“我们还没有正式相互介绍过呢……所以,你好,安景山,我叫陈岑。”
“麻烦请你记住我,好吗?”
“时间到了,”浓眉少年费力地爬起身,“死人岭的禁制,变了。”
这一刻,荆棘地上空突然浮现出了一个巨大的灰色符文。符文之大,笼罩了整个幽州城东部山区,纵横几万里!
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其他变化。没有起风,没有地动山摇,天色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甚至连荆棘地里生灵,只要没恰巧抬头,就没有发现符文的存在。
短短一盏茶的工夫,符文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
但是有些人感觉到了。
荆棘地之外,一处山峰上。穿白衣的少年盘腿而坐,看着那处湛蓝的天空,皱眉不已。
“这变化……出乎意料啊……”
他咳嗽起来,面色发白,连吐了好几口鲜血。待到呼吸再次平稳,少年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片刻后再睁开,他的左眼瞳仁,居然是妖艳的彩虹色!
幽州城,属于张家下人的某个屋子里,一个年轻人一边慌慌张张地穿着道袍,一边念叨着什么变了变了,全然不顾床上张家小姐的幽怨眼神。
“喂,你下次什么再来,这次太短了……”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年轻道人头也不回地跑出屋子,“下回咱们去小树林,第二天把你背回去!”
薛家药铺里,正在训斥新来小童的管事突然一愣。他惊讶地看到,
“你说什么?”
“这不可能!白泽笔的誓约,遵循天道法则,绝对不可能出问题!”
“是的,白泽笔不会出问题。它也没有出问题。”
“那,这到底是……”他的瞳孔突然一缩,难以置信地看向道人,“难道!师兄你!”
“是的,你没猜错,当初藏海楼插手此事,我就知道他们和大秦对那件东西没有死心”
“这是什么意思?”赵晟睿又惊又怒,从书桌后站起。
“意思就是,”章则越冷冷地说,“紫虚观在某些事上,骗了我们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