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市的少女们还未曾见过花花世界的许多套路,这种明亮大气又前卫的美发沙龙,那时就是她们心里的时尚殿堂。
她们尚不知道的是:托尼老师口里的“没有问题”,就像抽奖活动的“谢谢你”,或者机场广播里的“很抱歉地通知您”,都是毫无感情的职业习惯。
染完以后,洪夏对着镜子大声疾呼:
“我要的是低调内敛似有若无棕,不是慷慨激昂高歌猛进黄!”
然而,为时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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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夏顶着一头被染坏了的黄毛走在学校里,身后两个外班的女生对着她窃窃私语,被她听了个正着。
“想不到实验班的好学生也染头发啊,啧啧啧,胆子真大。”
洪夏回头,奉上一个生无可恋的苦笑脸,两个女生尴尬得掉头就走。
呵呵,想不到吧……你们怎么可能想得到?
就连老子我自己都没想到……
到了班里,不出所料,刚一踏进门,就被老班揪了出去。
“洪夏,一个周六日没见,你这变化挺大啊。”高志远打量着她的头顶调侃道。
“高老师……我如果说……前两天太阳太大,把我晒掉色儿了……你……信么?”洪夏战战兢兢道。
“那你再说说你这头顶,那黑色的发根儿又是怎么回事儿啊?”高志远一只手臂横侧胸前,另一只手用手肘撑在这只手臂上,手微微捂着嘴问道。
这也是他继指节扣黑板之后的第二大标志动作,这个动作往往让人看不出他现在到底在咬着牙,还是在偷着笑。
“黑色发根……可能是阳光改变了我的基因序列,变异了……”洪夏唯唯诺诺道。
老高虽然教的是一班,但他常常很不一般,对比那些传统的中年男人,尤其是教育从业者。
可能也跟他教的是英语这种不太传统的学科有关,他在接地气程度上,那绝对是走在全国教师队伍前列的。
而洪夏仗着学习成绩好,尤其是英语成绩好,难免恃宠而骄,有时也会和他开上几句无伤大雅的玩笑。高志远对洪夏的许多小错,诸如迟到、上课说话之类的也常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人到了这个岁数,很容易遭受中年危机,或者家庭婚姻不幸福之类的,高志远不仅好为人师,还好为人的心灵导师。
有事儿没事儿就要揪着班上几个好学生,耳提面命地讲些大道理。
因为洪夏这人擅长捧哏儿,可能圆了高志远没能成为相声演员的梦想,所以他觉得这个小姑娘特别有思想,于是特别喜欢和她聊天。
胡说八道了一通之后,高志远还是言辞坚决地命令洪夏赶紧把头发染回来。
“高老师,过于频繁地染发会让人变傻……”洪夏小声嘟囔着。
两人正争论之间,上课铃响起,陈灿刚好从洗手间出来朝这边走了过来。
心里有鬼的洪夏先是看了他一眼,而后很快转头看回了老班。倒是高志远,意味深长地打量了一下陈灿,继而又对着洪夏露出了一个难以捉摸的笑容。
后来洪夏上了大学,有一年寒假跟着罗素素没打招呼就回了母校,鬼鬼祟祟路过当年的办公室的时候,听到里面几个老师在议论某个班里的XXX。
“哎呀我跟你说那个小伙子那可真是帅惨了~”
“我觉得那个XXX肯定是看上人家了,瞅瞅俩人那天天眉来眼去的!”
“小伙子长得那么精神,看上他的肯定不止一个!”
洪夏当场石化。
原来办公室备课之余的聊天氛围,和许多年后洪夏中午在公司食堂捧着个饭盆儿,和同事们眉飞色舞地小声BB的样子,如出一辙。
所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唯独八卦,是这个世界永恒不变的主题。
哪个女人到了那个岁数,不管从事什么,都无一幸免。
当时老师邀请她和罗素素作为优秀毕业生,给底下的学弟学妹们讲两句。洪夏站到讲台上,俯瞰底下的人,这才终于体会到老师们之前总是爱说的那句:
“别以为老师看不见,你们的一举一动,我在上面看得可是清清楚楚。”
她也终于明白了高二那一年,高志远在楼道里,看见陈灿以后,对着她露出的那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这个老男人可真是够会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