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铭的姐姐用手肘戳了一下她妈,暗示她刚刚言辞不妥。
他妈这才连忙说:“咳,我去做饭,我去做饭。”说完,还朝着洪夏和罗素素露出了一个特别朴素真诚的笑容。
那一瞬间,洪夏觉得她的笑容,很亲切,却又很遥远。
上楼回了房间,洪夏问罗素素:“我第一次到人家家里做客,我要帮忙刷碗么?”
罗素素说这是个好问题,其送命程度与“我和你妈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并驾齐驱。
如果你选择刷,那就是自降身价,还没过门就想着给人家免费打工。
如果你选择不刷,那就是骄矜自傲,生怕别人背后对你指指点点说你不懂规矩。
“所以你有什么真知灼见么?”洪夏真诚发问。
罗素素淡定回答:“我上次去我前男友家里吃饭,提前在淘宝花20块钱买了20个野炊用的一次性碗,自己带了过去,那天谁都不用刷碗,大家非常开心,吃完我还帮他们打包扔到了楼下,进行了垃圾分类。”
果然,活到老学到老,洪夏赶紧记在了手机备忘录里,顺便朝罗素素竖起了大拇指。
“所以,这就是你那位男朋友成为前男友的原因么?”
“那倒也不全是。”
没过多久,陈铭喊她们两个下楼吃饭。
因为家里人多,他家的桌子很大,只不过是个长条桌。当天他的妈妈一共做了四菜一汤,菜和饭都是用不锈钢盆儿装着的,洪夏有点儿理解无能,因为这样看起来真的好像是在喂猪。
而且,长条餐桌是一个非常不适合中国传统国情的家具设计,因为我们并不会像西方一样采取分餐制,所以这就注定饭桌上坐在两头的人,势必是吃不到山那边儿的菜的。
除非你愿意在餐桌上,众目睽睽之下表演一个“长臂猿的自我救赎”,但很显然,洪夏和罗素素并不想。
于是她们两个人只能非常矜持地,扒拉着面前的那一盆豆芽儿,这让她们双双回忆起了高一在军训基地初相逢的青葱岁月。
只要多想点不好的事情,眼下的一切就不会很糟,盆儿里的豆芽也就变得更加香甜起来,因为有一个词,叫忆苦思甜。
陈铭的妈妈听说陈铭又考了全系第一,又可以拿奖学金,喜笑颜开地在饭桌上夸了起来,陈铭尴尬一笑,他妈说让他那几个姐姐妹妹学着点儿。
“我们又不是读书那块料儿,费那劲那不是跟自己过不去,你还是让陈铭好好努力吧,将来我们也跟着沾光。”陈铭的姐姐嘴上不满地应付着。
陈铭的妈妈又忽然转过头来,问洪夏:“洪夏,你学的是什么专业啊,这次考试考得怎么样啊?”
哪壶不开提哪壶,洪夏看了一眼陈铭,陈铭毫无反应。
“学工商管理……考得……还行吧。”洪夏讪讪以对。
“那也是跟我们陈铭一样吗?拿的几等奖学金啊?”他妈把这个令人难堪的问题继续了下去。
“没……没有…”洪夏脸上一阵火辣,话也变得吞吐起来。
好在陈铭的爸爸起了酒瘾,无意解了围,说家里来了贵客,使唤着让他妈去拿他的白酒来,顺便还多拿了两个酒杯,放在了洪夏和罗素素面前。
“叔叔,我们不会喝白酒的。”罗素素连忙推辞。
“都这么大人了,还有什么不会喝的,今儿高兴,来,我先起个头!”陈铭他爸端着一大酒杯一饮而尽。
“这人还挺老当益壮,平易近人啊……”罗素素凑到洪夏跟前,声动嘴不动地小声嘟囔。
陈铭替她们两个开脱:“爸,人家小姑娘呢,不会喝酒。”
他爸红着脸,语气忽得高昂起来:“什么不会喝酒!别以为小姑娘就不会喝酒了,现在的小姑娘啊,能耐可大着呢!你姐,你妹,你妈,哪个不会喝酒啊!”
陈铭他妈看他这是上了头,也在一旁劝他千万别在外人面前撒酒疯。
他爸一听就不乐意了,在饭桌上当着外人,把酒杯使劲往桌子上一放,顺带着狠狠白了他妈一眼,斥责他妈多管闲事,说不喝也可以,那就拿筷子点着舔两口,品个味儿。
“舔两口”这个词,几乎是同一时间双双刺中了洪夏和罗素素。
对待什么样的客人才会说出“舔”这个字眼?
罗素素听完腾地起身,被洪夏一把拉住,生怕她在别人家餐桌上发起飙来直摔盘子,不过后一秒又想到反正他家桌子上都是不锈钢的,也摔不坏,于是便松了手。
罗素素强忍住自己想要口吐芬芳的冲动,借口说她要上厕所。
陈铭的妈妈马上热络上前,说厕所在这栋房子外面,出了门右手边有单独的一小栋。
“算了算了,我再憋会儿……”罗素素听完选择了怏怏坐下。
她没办法理解为什么已经东方巴洛克小洋房了,还要把厕所单独建在外面,这是什么风俗习惯?尿急还得憋着出了门解决,是为了磨砺泌尿系统的顽强品格?还是锻炼括约肌的坚韧意志?
总之,那顿饭吃得不欢而散,而令人心力交瘁的事情却还没有完全结束。
傍晚时分,陈铭的姐姐妹妹们来探望她俩,她们的日常活动范围都在老家附近,因为家里只有陈铭一个以特别优异的成绩考上了985。
由此,陈铭在学习方面的天赋让洪夏觉得,他很有可能是爸妈生不出男孩子,在人贩子那儿买来的。
但是细看了一下这四个人的颜值相貌,她又迅速推翻了自己恶毒的猜想,因为他们家还真的都是俊男靓女。
当时她真的恨不得马上贷款,直接退学,转行当经纪人,帮助他的姐姐妹妹进军网红界,那绝对是直播都不用开美颜的美人坯子。
为此洪夏心中也时常心有戚戚,为什么有的人用80块的润肤露也可以肤若凝脂,而自己砸了大把钱在脸上,全身最光滑的却依旧是屁股蛋子?
陈铭的姐姐看到洪夏散乱地摊在桌子上的化妆包,看上了里面的粉饼,饶有兴趣地拿了起来:“这个牌子我没有用过,我可以试试么?”
洪夏一愣,她没办法想象一个陌生人,拿起她的粉饼,按在自己刚刚或许出过汗,吹过风,蒙过尘的脸上,再把粉扑按回粉饼……
然而虽然心里并不高兴,但是她的脸上依旧要表现出一副“好的,随便用”的殷勤和友好。
于是三姐妹丝毫不见外地,轮番试用了洪夏和罗素素的口红、粉饼、眼线笔、睫毛膏和香水,然后各自花枝招展地向二人道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