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年来,路知遥睡眠都不太好,不是失眠就是多梦,可这一觉她却沉沉地睡了三日。第三日夜里,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周围的景象还有些模糊不清,唯有房柱上的浮雕表明房间的主人非富即贵。
转头一看,谢康正斜坐在窗栏上,漫不经心地瞥着窗外的红梅,不时举起酒壶仰头豪饮,再用衣袖随意擦去淌到脖子上的玉液。那漂亮的喉结由于沾了水,又披上了月光的清辉,实在是叫人挪不开眼。他像是在借酒消愁,又像是在举杯邀月。路知遥想起教丹青的夫子曾说过,透过一扇窗,便见一幅画,此时的谢康没有平日里的吊儿郎当,多了几分潇洒与沉稳,倒也称得上是位画中人。
平心而论,谢康下半张脸虽与南应寻有些相像,但整体看来,却比后者更为风流。
等等,她为何要比较两人的长相?一定是因为刚睡醒头脑还不大灵光。
她想开口叫他,可嗓子却疼得厉害,发不出声音来。正巧这时谢康感受到了投在他身上的视线,转过头来,见她醒了,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欣喜。
他一跃而下,倒了一杯菊花茶,又用灵力加热后才递给她。温度正好的茶水润过嗓子,路知遥总算是能开口说话了:“齐鸣他们怎么样了?我们这是在哪儿?鹤群山上的那些毒花处理过了吗?”
面对路知遥接二连三的问题,谢康早有准备,只是当他听见第一个问题就是关于齐鸣时,突然有些不爽,这同门之情,未免也太深了吧?于是,他硬邦邦地说:“这是晋城太守的府邸。齐鸣他们当时离得远,没吸入过多栖雀枝,早已无碍。倒是你,平日里不好好修炼,闯不出幻境不说,还昏睡了整整三日,真是给星宿阁丢脸。”
路知遥不明白谢康为何突然责骂她,救她的时候明明满脸担心,刚刚倒茶的时候也很温柔,可能自己这次真的表现很差吧。她双手捧着茶杯,低下头道:“师叔,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哼,”谢康拿过桌上的药瓶,倒出两粒绿色的药丸,”大夫说了,醒来就要吃药,吃完药,我再把其他事情告诉你。“
看着路知遥皱着眉头吞下药丸之后,他搬来木凳坐在床前,道:“你昏睡过后,我在小木屋的残骸中搜寻了许久,并未发现炼药人的尸体,他大约是逃脱了。然后,我焚烧了毒花,带着齐鸣他们回到了晋城,正巧碰上了陈县令,他是特意来找我们的。”
“找我们?”
“你先听我说完,”谢康觉得路知遥这随时都想掌控全局的性子,不愧是当过将军的人,“陈县令告诉我,在我们离开后的第二天,尧光王便下了御令查抄了三清镇上所有的烟馆,其中就包括供应栖雀枝的那家。几乎所有的烟客,也都被关入了大牢,用铁链捆着。据烟馆掌柜的口供,他们是从云水城进的货。”
“云水城,不是位于内结界吗?而且尧光王是怎么知道栖雀枝的...莫非,上次那个司南,是尧光王的人?”
“应该是。”路知遥的猜测很接近,但不全对。他接着说到:“所以现在,内外结界的官府打算联手调查此事,十日后,我们要同陈县令一道入内结界调查。”
二十多年来,尧光对内结界的管理极为严格,连晋城太守都只能每三年进入一次,更别说普通人了。这次意外地放松入境限制,出乎了很多人的预料,也意味着栖雀枝一案的确棘手,幕后主使至今都未露出半点马脚。
栖雀枝残人心志,恶毒至极,若不及时找到解药,绝对会祸国殃民。尧光虽不是她的家乡,却也收容了她八年。思虑再三,路知遥缓缓开了口:”我觉得幕后主使,可能是镜妖。“
“就是你在荒谷遇到的那一只?”
谢康语气很轻,砸到路知遥身上却如同雷霆万钧,她猛地抬头:“你怎知...”
“我不进入你的幻境,又怎能把你带出来?”谢康迎上她的目光,尽量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凶。
可她却很快扭过头,半响后,带着微弱的哭腔道:“你都看见了啊...所以,你不杀我,是因为我可怜吗?”
她真的很讨厌,被人怜悯啊。
谢康怔了怔,他本想说是这样没错,可直觉告诉他,要换一种说法。于是他捏住她的下巴,轻轻地将她的脸掰了过来,再次与她对视:“我不杀你,是因为你现在很弱,弱到对我北泽一点威胁都没有。“
路知遥瞳孔微缩,啪地一下打掉谢康的手,眨了眨湿润的眼,将泪水憋了回去,而后挺起腰板道:“那你可别后悔,本将军就算没有灵力,照样能把你打趴下。”
可她这一挺腰板,肩上的被子便滑落了下去。她睡姿不好,中衣的领口不知何时被扯开了,露出漂亮的锁骨和左肩,肩上有一道血痂和三片叶状纹身,衬得皮肤更加雪白,再往下...谢康突然觉得下腹腾起一股火,带着呼吸都有些困难。
路知遥发现了谢康的异样,“呀”了一声过后便拉起被子,飞快地躺下了。她能感觉到双颊在发烧,却还是咬牙切齿地问了一句:“我衣服谁给脱的?”
这衣服本来是太守府的侍女脱的,但谢康见路知遥那害羞的样子,便不肯说实话了:“当然是我啊,难道你还想第二个人发现你是女子?”
路知遥很想骂他不要脸,可他的辩词听起来却十分有理,再加上自己的心乱跳个不停,她干脆将被子拉得更高,遮住了半张脸:“时辰不早了,师叔请回吧。”
说完,她才意识到谢康这么晚了还守在她房中,刚刚对视的时候也发现了他眼下一片乌青,莫非,他一直在照顾自己吗?这个认知让她浑身更加燥热,耳垂红得快要滴血。
她转过身去是为了避免谢康看到她红若彤云的脸颊,却不想将玉耳彻底地暴露在了对方眼前。谢康将路知遥的变化尽收眼底,作恶的趣味空前高涨,他用小拇指抚上她的耳垂,带上关心的口吻:“师侄,你要是热就别裹那么紧,你看看你耳垂都红成什么样子了?”
冰凉的指尖触到耳垂的时候,路知遥几乎一个激灵就要坐起来,可怜她空在军营听了那么多荤段子,实战经验却少得可怜,竟被一只指头逼成这样。
“我...我不热。”路知遥又往被子里缩了一节,这次连耳朵也收了进去。此时,她后背已是香汗淋漓,在心底一边抱怨着太守府的被子为何这么厚,一边期盼着谢康赶紧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