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妈妈闻言,秉着这半辈子的情分,就着慕老太太的一席话,眼中倒有些湿润,也就是她吧,若是换了旁人,以慕老太太的脾气和做事风格,是断不能容的。何妈妈将喉咙中堵住的那口气使劲吞了一下,才道:“是,今日是老奴说话失了分寸,我也真是越老越糊涂了,以后说话必更加注意。”
慕老太太又轻叹了口气,然后右手有意无意地抬了一下,算是刚刚那些话翻了篇。见何妈妈微低着头站在那里,随即开口道:“今日宴席间,我说了贤青有孕之事,这下也不用我一个人整日提心吊胆了。”慕老太太坐在妆台前,冲何妈妈招了招手。
何妈妈见状走到慕老太太身边,然后开始替其梳点着头发,拿着篦子的手一下一下地上下疏通着早已如银绸般的发丝。此时房内一片静谧,慕老太太见何妈妈半天没有说话,于是从镜中瞥了一眼身后的何妈妈,须臾,她开口道:“要不你说你只能伺候我,怎么岁数越大越摸不清我的心思了?刚刚是多言,怎的现下又一言不发了?”
何妈妈闻言,便赶紧道:“老奴太过专注于您的发丝,生怕用错了劲弄疼了您。”
“也罢,刚刚我同你说的贤青有孕之事你怎么想?”
何妈妈略作沉吟,然后说道:“老奴只是有个疑问,如今少夫人有喜还未满三月,虽说之前下毒之人您心中自有一番考量,但…这么说出来,会不会让有心之人对少夫人存了坏心,万一…”
慕老太太还未等何妈妈说完,便打断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正是因为怕有心之人动了贤青的主意,所以才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毕竟这也不是能瞒得住的事情,贤青有孕,全府上下必将都会紧张着,爱护着,这样一来,论谁都不敢乱来,除非是那人真的疯癫痴傻了。”
“是,老奴明白了。老太太,为了全府上下的安宁,那人咱们真的不管吗?”
慕老太太望了望镜中的自己,然后又看向了一旁已燃了一半的蜡烛,悠悠道:“一个女子,她的一生至多不过是为了她的丈夫和孩子,在没有任何其他希望的时候,这便是她全部的寄托,可若是连这都没有了,那可真真是个可怜人了。一个可怜人,随她去吧…”说完,慕老太太起身向床榻边走去,然后安稳地躺在床上,合目面容平和,就像不论有多大的事情,都在她内在的天地间牢牢掌握着。
何妈妈还想再说些什么,因为她总是认为在下毒这件事上,慕老太太的态度着实宽容了些,虽从未听到她说下毒之人是谁,但听说话的口吻,慕老太太心中必是有主意的,可即使是这样,她依然不去想办法处置那人,也许,真的是已经年老的缘故吧,这些年来,老太太对府中的大小事宜逐渐抽身放手,就连带着那些旧时恩怨,也像是想要把它永远尘封一般,可是,真的能随她的心愿吗?这一切,任谁都不得而知。
想至此,何妈妈看了一眼已经疲倦有些睡意的慕老太太,便不再开口,心中暗叹一口气,轻轻放好床幔,然后转身退出了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