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同他极其肖像的眼睛眨了眨,透出的天真澄澈,在这君仪之中尤显珍贵。
李弘承犹豫了一下,还是从怀里拿出了一个装满了金瓜子的红荷包,蹲下身递到了他的面前。
小团子怯怯的躲了躲,见他不动,这才缓缓露出了头来,抬头看看太后,后者对他笑了笑,示意他手下。他这才从李弘承手中拿走了那个荷包,咧嘴笑了起来。
李弘承看他更像魏秋月的笑,心底一软,板着脸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而与此同时,数千里之外,冬日的图尔吉吉大雪落满了整个草原和荒漠,寒风吹过,入目的皆是白色。
只要这座山头上,有个小小的墓碑,上面刻着许渊的名字。
方厌身后的黑袍人因为抵御这一路上对苏柒的追杀,已经死伤多个,但苏柒还是沉默着坚持走到了图尔吉吉。
伤痕累累的站在了许渊的墓前。
辽国的单于拓拔戟是一个看起来比李弘承小许多的孩子,厚重的狼袍披在他的身上仿佛下一瞬间就会把他压倒,但他不苟言笑,一双绿眸像狼眸一样,仰头盯着一个人的时候,充满了不可忽略的威胁。
他在知道苏柒的到来时,就为他们开了捷径之路,这也是许渊给他留下的嘱托。
辽国对待苏柒就像是上宾,甚至出言挽留苏柒定居图尔吉吉。
苏柒笑了笑,还是拒绝了。她见到了许渊的心腹侍女,得知了许渊最后的日子,是怎样的过的。
在辽国有太多的眼睛在盯着许渊,他一直瞒着自己的如枯木拉朽般的身体,在燕国的那段时日也许才是他身体最稳定的时候。但是他数十年殚精竭虑,在不适合自己身体的雪山荒漠里摸爬滚打,早就油尽灯枯。
离开燕国的时候,许渊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住他在寒风中越过雪山,他们走到蒙饵湖就已经走不下去了。
吐血,无休止的吐血。侍女说,许渊的那段时间,孱弱,苍白。后来那几天他开始无法进食,寡言少语。
直到有一天,许渊写了一封信送到了图尔吉吉,第二日拓拔戟骑着快马赶来,许渊而他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话。
末了,他怔然的望着窗外,说了句,天晴了。
然后闭上眼,就再也没睁开过。
苏柒站在许渊的墓前,回忆着侍女给她说的许渊的点点滴滴,风雪之中,她蓦然一口鲜血吐在了墓碑前。
手指紧紧握住了胸口的衣襟,身子却软了下去。
旁边的方厌一怔,先一步接住了她,猛然想起来——“是寸断?!”
苏柒唇畔留着血迹,另一只手攥着一块温凉的玉佩,闭上了眸。
如果就这样死了,也没什么不好的……苏柒想,脑海中最后一个名字,还是那个她一直不曾放下的人。
李暄。
玉城的这一天,突然毫无预兆的下起了大暴雨。
一道闷雷声轰响,李暄手边的茶盏“啪”的碎了一地。他有些怔然的看着一地碎片,高朗走了进来——“主子?”
李暄抬眸,未束起的长发随着从门外吹进来的风飘起,只听他沉声落下了命令。
“为本王收拾东西。”
高朗躬身问道——“主子要去哪?”
李暄抬眸望向西南方,暴雨漂泊而下,闷雷声中夹着他清晰如泉般的声音。
“周国。”
周国,在西南,那里有周国的都城——锦西。
同样,也有他要找的人。
一切都还未开始,一切都还未结束。
大雨将至风先起,云卷云舒,一切都是未定之数。
只要活着,就还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余地。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