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和游麦冬在酒店玥呆了两天,他们回来的第二天,岑言和林廿酥也从鴸市赶回来了。
岑言和林廿酥与陶飞白方泓二人分别之后,老老实实飞回家准备领罚,同样的金丝绢绒全手绣印花大地毯,同样的海南黄花梨木大板官帽椅,还有同样的敬神台,唯一不同的是,原本空荡无人的房间里这会儿坐满了人,男男女女坐的坐站的站。
他们都是闻讯赶回来的长辈,听说林辰回来带了重大消息,祖宗奶奶亲自批示让各地管事的都来,一时间隐藏在各界的龙都距离到了这里,个个板着脸,一句话不说,岑言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林廿酥就更惨了,跪在岑言身边,还好地毯是软的,不然膝盖该疼了。
岑言的母亲是个金发碧眼的外国龙,论资排辈她算外戚,本来轮不上她坐进这六把椅子当中,但真是让这个闺女气得眼睛上了火,这会儿正拿冰袋外敷,看热闹的,心里奚落的都乐意让她坐下,毕竟她家闺女嫁不出去的事儿都从国外丢人丢到国内来了。
林廿酥的母亲也列席,她属血统纯正的内家人,坐在靠青花瓷水缸数下来的第二把椅子上,她生下林廿酥以后身子从健壮逐渐变得孱弱,见不得风,也不喜欢和族里抱有各种心思的人打交道,本来碰上这种场面,她是不必出现的,但今天祖宗亲自召集,看来事情不小,再不情愿也还是拖着病怏怏的身子来了。
“哟,外戚都在我们本家这儿排上位置了?什么人给你胆子坐这儿的。”
一人姗姗来迟,还没见到模样,声音已经先到了,众人目光齐刷刷转向门口,一个颇为富态,中年男子模样的人装模作样抱着个仿古制的纯铜汤婆子踏上地毯。
来人穿着一身黑色烫金花纹样的唐装,一条水色极好的狐狸毛一半围在脖子上,一半裁成两只袖口,明明是个男人,却烫了个民国时候流行的,富贵太太一般的云纹头,保养得当的脸上还擦着淡淡的胭脂和水红色口红,加上本就圆润的脸盘子和颇端正的五官,要不是开口的声音,任谁都看不出这是林家五爷爷,只当是哪位深居简出的贵妇人。
被点了名的岑姑妈本来就一肚子火没地方撒,抬眼看了那趾高气昂的男人,冰袋一扔噌地一下站起来,女人比那矮胖的五爷爷还高一个头,垂着眼睛哼笑一声,“五爷,怎么说我也是客人,就算论资排辈,我也比你先成神,我坐这把椅子,在场的没有任何人反对,怎么就碍着您五爷的眼了?”
“瞧瞧,现在外人说话也这么冲。”林五爷把仿古汤婆子递给身跟着的小童,袖口里抽出丝绢在女人面前晃了晃,又翘着兰花指掩住口鼻,“可把我呛着了,同样是为人母的,多跟咱们阿染学学,你看人家贤良淑德的,哪儿像你们这些山中野人,难怪养出来的女儿也一样野。”
“你说什么?挑衅我也就算了,还骂我女儿?”岑姑妈眼看嘴里就要喷出火来,第二个被点名的阿染站了起来,她顶着惨白的脸色咳嗽两声拉住岑姑妈的手,“岑姐姐也不必和五爷置气,他说话本来就这样,听过就算了。”
“哎哟喂,你还做起好人来了?”林五爷看了看两人,眉毛一挑冲着阿染就发起难来,“你生的野种把咱们龙族的宝贝升龙笛给了个外人,这事儿算什么?”
周围人没有一个敢为岑姑妈和阿染打抱不平的,谁都知道这林五爷跋扈惯了为一,为二这胖子虽然是林家老五,但和珑市政府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众人都为神为仙,但要在人界这六界间最广阔的底盘上混口饭吃,还是得靠个权字,所以人人都恨这家伙入了骨,也不敢冒头出来当这个出头鸟,神仙也有家谱,谁不得养家糊口,自古以来,官老爷是最不能得罪的,所以见着弱女子被欺负,没人敢出声。
按照岑言原来的脾气,她恐怕早把房顶都掀了,哪里由得这死胖子满口喷粪,但今天碍于各路长辈在场,自己的妈咪也火冒三丈,怕她不好交代,只得打碎了牙齿往嘴里咽,紧紧握着拳头不吭声。林廿酥抬头看了看脸都憋到通红就差喷火了的表姐,跪在地上,心里的白眼已经快翻到天花板上去了,他尤其不待见这个五爷,手指伸进口袋里搓了搓,揪下布料上的几根线头捏圆搓硬,暗中使劲往那胖子膝盖上一弹,林五爷吃痛猝不及防,咚的一声当着众人的面跪了下来。
明眼人都看见林廿酥使坏了,但谁都不说,各人心里则是暗爽不已,就差没起立鼓掌好好夸奖这小孩儿了。跪在地上的林老五还在发蒙,眼看众人憋笑的样子,脸上青一阵紫一阵,骂骂咧咧站起来,揉了揉膝盖,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瞪圆了眼睛,脸上的肉都跟着抖动,“是谁那么不要脸,暗算我!”
他生气的样子可笑极了,偏偏满是人的屋子里,没一个愿意回答他,好像等他出丑已经很久,林五爷更是气的发抖,一叉腰跟个泼妇似的准备发难。林廿酥偷笑两声把腰杆挺得笔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林老五在厅里跌跌撞撞走了一圈,捏着那直击膝盖的线团,目光落在老神在在的林廿酥身上。
“好啊,一个后辈都敢跟我动手了,你看我今天不替你妈好好教训教训你!”林老五气急败坏伸手就要一耳光扇在林廿酥脸上,他也不躲就这么看着这胖子,祖宗的侍女这时候从垂帘后边出来,还是那张冷漠的脸,代祖宗发话,“林老五,龙族现在你说了算了?”
众人赶紧恭恭敬敬站起来冲着那垂帘鞠躬,林五爷脸色越发难看,赶紧收回手搓了搓,踉踉跄跄跑到最前面直接跪下,紧张的汗水把脸上的妆晕开,他抖索着身子把头恨不得埋穿地板,“祖宗,我哪儿敢,就是这小侄儿太过放肆,我想管教管教而已……”
“还轮不上你管教,回去。”
“诶,诶。”林老五连声应着,差不多是连滚带爬从地上起来,耀武扬威的小手帕这会儿没了嚣张的气焰,在他那张肥脸上只落得擦汗的功效,这次他缩在人群最后面,再不敢提什么位置的事情了。
好在祖宗似乎没打算纠缠这事儿,只听得侍女说,“林辰带回来消息,魔女的肉身让地府逃出来的女鬼占了,乐怜双将重现世界。”
聚在一起的众人心下一惊纷纷议论起来,乐怜双是谁啊,当年龙族为了剿杀这魔女,损失了多少人,被迷了心智的林辰还为此赔上一条龙筋,这是多么惨痛的代价,如今这女魔头竟然又活转过来,,简直是天大的祸事,这可如何是好。
“事关诸多,不止这一件,六界中必要发生大事,龙族由来已久,理应肩负起相应的责任,今天起,所有族人凡是有魔头消息者必须详细报送,待商讨后再做打算,切不可打草惊蛇,如有私自处理,再生祸端的,严惩不贷,到时候可就不是抽掉龙筋降下神格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再者,如遇缉妖世家小儿,不可为难此人,能帮尽帮,尤其是林老五,你听见了吗?”
“是,祖宗。”
“至于廿酥——”
终于说到自己,林廿酥抬起头来认真听着,侍女缓缓开口,“把升龙笛偷偷拿给外人之事暂不追究,毕竟救了人也算功过相抵,但对长辈出手,则是万万不该,调你去舞市高中一百年,顺便暗中帮助季氏。”
“廿酥谢过奶奶从轻发落。”林廿酥就差没跳起来喊耶,这差事可太美了,本来还愁没有机会接近方泓叔叔,这下可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所有都名正言顺的,想想都美得心里冒泡泡。
“岑言——”侍女停顿了一下,“岑言为什么来,她所犯何事?”
岑姑妈抱着冰袋凑到前边,急的差点绊倒,“祖宗,您这次真要想想办法了,这丫头屡次逃避相亲,都多大的龙了至今还没有找到对象,不是相亲对象不喜欢,就是喜欢的不爱她,时间拖久了这可怎么了得?这会儿,搅进莫名其妙的事情里,相亲的对家很不满意,要退礼啊,祖宗,今天就在这里把咱们家言儿的亲事定了吧,都几百年了,该有个说法了!”
如果地上有个洞,岑言早就钻进去了,她脸涨的通红,感觉各种视线从四面八方传来,逼得她再抬不起头来,当下又没她说话的份,只好摸了摸鼻尖把刚刚妈咪的话当做耳旁风,吹走散了。
连传话的侍女都愣了一下,半天才张了张口,“嫁娶的事情不必放在这里讨论,言儿本次伙同廿酥救人有功,没什么好罚的,那末流之族的婚事不成也罢,愁也没用,缘分到了,该有的自然有,你一个外国人,怎么思想这么封建?”
真是要憋不住了。有些龙已经捂住脸不让自己笑得太明显,几百年了,岑姑妈还是急这女儿嫁人每次都弄得火急火燎,被祖宗奶奶说了一顿的岑姑妈,也不好再提什么,甩甩一头的金发,抱着冰袋又看看自己的女儿摇摇头退了回去,岑言一瞬间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看来姜还是老的辣,收拾自己妈咪,谁都没有祖宗奶奶来的厉害,这下又有几百年安稳日子过,等妈咪某天心血来潮再度逼嫁,她就知道该找谁来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