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啊？”甄筠看了半天也没看到让轩颉惊讶的人。

轩颉指给他看，顺着轩颉的指尖，角落里站着一个老和尚，佝偻着腰，白眉白须，神色祥和。他没像其他人一样到处打量，或者找相熟的朋友聊天。他就静静地站在角落，看着空虚或万物。

“他是谁啊？”甄筠问道。

“灰尘寺的扫地僧。”轩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对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老和尚记忆深刻，当他的眼神从众人头顶扫过的时候，突然就停在了那个没有光的角落。

“他怎么会来？”甄筠问道

“不知道，也许是看热闹吧。老人家不都喜欢热闹吗？”轩颉答。

门口又进来了四个人，虽然穿的都是男装，可甄筠一眼就看穿了有两个女子。

“思颦的胆子越来越大了。”甄筠抿嘴笑道。

“这不就是爱情的力量吗~”耳边传来冰儿幽灵一样的声音，把甄筠和轩颉都吓了一跳。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甄筠差点叫出来。

“我喜欢，你管我。”冰儿呛道。

冰儿今天像吃了□□，一肚子火花。甄筠默默往轩颉身边移了移，远离这颗随时都有可能爆炸的□□。

大厅的左侧有一个圆台，圆台周围用珠帘围绕着。有几盏装饰用的灯台，没有点燃。那里的光线很暗，隐隐约约只能看到些物体的轮廓。那是平时用来奏乐的地方。每当男人和女人在下面寻欢作乐、消遣忘忧的时候，这里就会传出一阵乐声。混在吵闹的人声里，像无处不在又无人在意的风。偶尔有两个人抬头看向这里，却朦朦胧胧的什么也看不清。但他们不会在意，因为他们已经醉了。轩颉一直觉得这个地方很像人死后会进入的幽冥世界，虽然他也没去过，但就是觉得很像。

今天，这里燃起了红烛，把幽冥照得通红，上面早已摆好了各种各样的乐器。

一缕幽幽的笛声传了进来，声音很轻，却落进了每个人的心里，像雪一样，下面一下子就安静了。

红楼八艳像仙女一样地飞了出来，落在了放乐器的小台上。

“她们每次都要这么出场吗？好累哦。”甄筠听见一个声音从从自己脚底传来。

“小爱！？”甄筠惊道：“你又是啥时候跑出来的？”

小爱天真道：“我和你们一起出来的啊，哥哥，你不知道吗？”

甄筠：“......”

轩颉摸了摸小爱的头，夸道：“小爱的轻功越来越厉害了！”

“那四哥有什么奖励吗？”小爱期待地眨着眼睛。

轩颉想了想，道：“把初已奖励给小爱怎么样？”

“好啊好啊，”小爱拍手道：“这样我就有吃不完的东西了！”

此刻正专心工作的初已：“......”

这是秋临和思颦一起写的词，难免带了点恋爱中的味道。为了不破坏歌词的氛围，月隐的曲子也写的缠缠绵绵，像融化的月光，又像断掉的藕。

“我走进你的梦里

你是我的君

我用万顷江山来祭

我落入你的深渊

三魂七魄散尽

惟愿一盏烛火

伴你走过天明

牵你的手

听花落的声音

那是你在呼唤

我冠有你的姓名

......”

这次和他们之前听的都不一样，不知是谁的主意，把曲子改得有些悲凉。

好像一弯源于深山的水，一辈子都在深山里打转。它穿过平坦的谷地，穿过嶙峋的怪岩，穿过百花，穿过幽林。刚开始它很高兴，不停地在山里跑来跑去。可几百年过后，它就累了，也厌烦了。他不再奔腾，毫无生机。直到鸟儿衔来了一颗千里之外的种子，落入了它的怀里。并在它的怀里生根发芽长大开花。它爱上了这颗种子，又重新奔腾起来。它为种子唱歌，为它不断更新自己。有一天，它一不小心冲破了大山，流到外面的世界去了。面对强悍的大地，它无能为力，只有皈依。最终，它把种子抛到了身后，皈依到一个看不见任何花瓣的大海中。它安静了下来，不再奔腾。它每天都在等待，等待着小鸟衔来一颗种子。

甄筠一个不怎么懂音乐的人都被感动到了，垂在身侧的手不知不觉就包住了轩颉。

他满脑子桃花，想找轩颉寻求共鸣，一转眼却看到了秋情那怨恨悲伤的目光。

“嗯？”

怨恨就算了，这悲伤又是怎么回事？

甄筠撞了撞冰儿的肘子，问道：“她怎么了？”

冰儿瞟了一眼男装的秋情，淡淡道：“那位柳将军要找皇上退婚，这位大小姐哭死哭活地不干。最近正死皮赖脸地跟着人家呢。那位柳将军还真是个人物，不管秋情怎么死缠烂打，胡搅蛮缠，他就像坐山一样岿然不动。所以她最近烦着呢，你少惹她啊”

“我哪敢惹她啊。”甄筠道。秋情突然没有了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甄筠还有点不习惯，他摇摇头，叹道：“爱情啊~”

冰儿也叹了一声：“爱情啊~”

“二哥，那个人好奇怪。”轩颉突然道。

两人正搁那感叹爱情呢，猛地听见轩颉的话，齐齐往那个方向看去。

那个人带着面具，看不出什么样子，一头黑发里夹杂着几根白发，也不知道是不是少年白。但是看他挺直的背脊，应该还不到长白头发的年龄。他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侧，像被遗弃的断肢，连主人也没想起它的存在。

这还不是轩颉觉得奇怪的地方，轩颉奇怪的是，这个人的手。他左右很苍白，几近透明，眼神好的都可以看见皮肤下大大小小的血管，没有一丝人气，里面流的不是血，只是一种纯白的液体。他的右手像是被火烧过，而且没有处理，坑坑洼洼的。烧焦的皮肉粘连在骨头上，虬张的经脉肿胀，好像马上就要穿透表皮上的污垢，迸射出黑色的汁液。

“他是什么人？”

冰儿看着齐齐看向自己的三双眼睛，无奈道：“大哥，我又不是百事通，咋能什么都知道。”

轩颉从善如流地从怀里掏出一袋银子。

冰儿的眼睛放了光，亮了一会，又熄灭了。“大哥，这次我是真不知道。”

“嗯。”轩颉相信冰儿，她连银子都不要，看来是真的不知道。

曲毕，一阵安静。

然后爆发出如雷般的掌声和喝彩。

“不愧是红楼八艳！”

“仙女啊，仙女啊！”

“此曲只因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啊！”

“他妈的说什么呢？吹笛子那个，大爷包你一夜，银子随便开。”

“扑通。”大爷背后挨了一下，立刻哑巴了。一颗石子轻轻地落在了地上。

星错向隐在暗处了冰儿看了一眼，笑容更灿烂了。八艳什么都没听到似的，向众人微微施礼，身姿款款地下台。

“诶，该你上场了。”冰儿提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