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十年而已,这张脸都老成这个样子了,甄筠想。当年何幽一掌就把甄筠从树上震了下来,摔得个狗吃屎。每次自己和何姒干了坏事,他都是先打自己,然后装模作样地打打何姒,护犊子不是一点半点。甄筠曾想,等自己长大了,一定要找这个人报仇。
可他记忆里的那个人剑眉星目,潇洒恣意,爽朗的笑声可以穿越群山,而眼前的这个老头子沉重、压抑,眼里满是风霜和辛酸。
他怎么能和老头子一般计较呢。
甄筠轻轻地勾了勾嘴角,叫了一声:“何叔叔,好久不见。”
被赵厌连拖带拽过来的何姒正好看到这一幕,惊得下巴都掉了。
赵厌好心地帮她扶了上去。
甄筠之前明明说过不想被人知道身份的,现在却在叫她爹叔叔,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何幽握着风雨刀的手抖了抖,另一只手抓住了甄筠的肩膀。感动道:“你是甄筠?你是甄大哥的孩子?”
甄筠的肩膀被抓得生疼,可他看在何幽是因为看到自己太过激动的份上忍了。“是我,何叔叔。”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沙沙的,略带哽咽,就像一个流浪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家。
何幽愈加激动,手下的力道也愈加重了。“孩子,你......你......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甄筠的牙齿咬得咯嘣脆,梗着脖子一字一顿道:“我怕连累你,何、叔、叔。”
何幽哎呀一声叹息,摇头道:“你这傻孩子。”
你才傻老头子呢?别以为你是武林盟主就了不起了。雪岭那么大,那么高,不也一样坍塌了吗?
“孩子,你这些年过得好吗?”何幽关心道。
何姒眼看他爹刹不住脚,要来一篇长篇大论,连忙挣脱赵厌的手,跑到她爹身边。
“爹!”她这声爹叫得甜滋滋的。
“阿姒!你怎么在这?你那封信是怎么回事?你说你......”
何姒急忙打断道:“爹!这件事我之后再跟你说。你眼前站的可是甄筠,是甄筠诶!”
经何姒一提醒,何幽才想起今天的正事。
“筠儿,你是怎么活下来的,你记不记得到底是什么人杀了甄大哥?”
甄筠摇了摇头,神情惨切。他退后一步,站在远离众人的地方。轩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他大声道:“当年雪岭被灭,希微剑和雪岭掌谱就同时消失在了世间。我有理由相信,是凶手拿走了他。”
众人看着这个甄家的遗孤,眼睛和嘴巴一样的死寂,心里却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东西。只有何幽在真心实意地看着他,听他说话。
“我们怎么知道它们不在你手里呢?”一个细若蚊蝇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但因为现场很安静,它成功地钻进了每个人的耳朵。
甄筠愣了一下,想找声音的来处,可现场人实在太多,那人声音又小,找了半天也没找到。甄筠笑道:“我没有办法让你们相信。但是我可以保证,谁能够找到当年杀掉雪岭的凶手,谁就可以得到雪岭掌谱和希微剑。”
“可是我听说雪岭掌谱上面只有招式,没写内功心法。而这内功心法只有甄家的人才知道,外人即使拿到了雪岭掌谱也没有用。”那个细细的声音又冒了出来。
这次甄筠看清了,就是那个带面具的人。他隐藏在一堆五大三粗的人里,顿时显得他微不足道了。他将手藏进了袖子,黑洞洞的眼睛后闪过一道白银一样的光。
众人都附和地点了点头。
甄筠道:“只要你能找到凶手,我自然会教你内功心法。”
“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甄筠向大家保证,只要谁能找出真凶,我一定将雪岭掌谱的内功心法双手奉上。”
一片安静。安静得甄筠都有些尴尬。一只大鸟从红楼的楼顶飞过,飞向南方,给白云蓝天留下一道划痕,还留下了几声:“呱....呱....呱....”
何幽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力沉千钧地开口道:“我可以为他作保。若是甄筠违背了诺言,我就......就......将风雨刀法传给那人。”他能有什么办法呢?他也不能杀了甄筠啊,这可是甄大哥的孩子,最多屁股打开花。
“一言为定。”面具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谁也不看地转身走了,比轩颉还不懂礼貌。仿佛他来就只是为了这一句话而已。
不过现场也没人计较这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小人物的言行,希微剑、雪岭掌谱、风雨刀,几件活生生的大宝贝就摆在他们面前呢。
甄筠却一直看着那个人离去的背影,虽然看不到他的脸,但甄筠总觉得,他在笑。
众人又跟何幽叽叽呱呱地说了几句话,只见何幽点了点头,那些人就像鸟兽一样“哄”地散了。
只有扫地僧还站在角落,神态安静祥和,等着众人走得差不多了才开始迈步。
“师父。”轩颉喊住了他。
扫地僧像树懒一样抬起头,两道弯弯的白眉垂在眼角,温和地笑道:“苏楼主,恭喜你啊。”
轩颉道:“多谢师父。师父不如多留一会,我有些问题想要请教请教你。”
扫地僧低垂着头,声音像水一样平缓:“苏楼主有什么话不如到灰尘寺来说,老僧一定扫尘煮茶相待。”
扫地僧都已经明显表露出“我不想留在这里了”的神情,轩颉也不想为难别人。他像无迹以前经常做的那样施了个礼,微笑道:“师父慢走。”
扫地僧眉眼弯弯,笑意盈盈地走了。轩颉突然冲着他的背影喊道:“师父,灰尘寺的佛很灵,我一定会来的。”
扫地僧那么老,也不知道听到没有。轩颉转身回来,却发现大厅上人都走光了,只有甄筠还在,并向他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
轩颉迎着目光,默默地走了过去。“二哥,你生气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