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是你蓄谋已久的?嗯?”李祜将一封信和药瓶拿出。
展开的信封上,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和离书”三个字,字迹和他的字迹一模一样,落款是他的名字,还有他按下的手印。
要不是他亲眼撞见那日她模仿自己的字迹入木三分,恐怕就连他自己都要怀疑这和离书是不是自己亲自写的。
令泠有些心虚地别开眼,试图从他手中去抢来,却被李祜迅速地藏在身后。
“现在皇上已经恩准和离。这些也只是我以防万一,况且这不也没派上用场!”
令泠身子向后靠在灰墙上,态度无所谓地道,仿佛像是在责怪他拿这信件出来,故意责难自己般。
“没成想,我前王妃竟学会先发制人!”李祜态度轻慢地抬起她的下巴,身子向前,一把将人抵靠在墙上。
一股木檀香,瞬间包裹在这七月的长安街上,再进一寸,两人唇瓣就要抵靠在一起。
之前她知道自己的信和药瓶落在他手上,也一早就做好被他问责的境遇。
只是如今看来,她还是有些低估这人刨根究底的能力。
她下巴被人捏得生疼,左右晃动着头想要挣脱,竟也挣脱开。
“那这个药瓶呢?这是避子药,你吃了?派上用场了?”李祜缓缓地直起身,从药瓶中倒出一粒,一颗深褐色的药丸稳稳当当地躺在他略带薄茧的手心。
“不然呢?”
令泠仰起头直视着他,破罐子破摔般,当面被戳穿,原本的那点心虚,被他这质问的神态瞬间弄到气恼。
她不明白,今日他这番追问究竟是想证实什么?以他们两当时那样的关系,难不成还能要孩子?
孩子还没出生,就要面对父母的和离,恐怕在这里会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面前的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冰冷的气息,和此前那个追在他身后的小女孩,早就完全不一样。
李祜闭眼屏息一瞬,缓缓地将药瓶和信封放回衣襟里,将双手紧紧地箍在她肩头。
终是软下声音来,“休书那次,确实是我做得太过分,若是和离能解你的气,我愿意暂时和离!”
令泠推开他,冷声道:“暂时和离?你觉得我只想暂时和离?”
李祜并没有用力,反而她这一推力道倒是不轻,他向后踉跄两步才站稳。
他继续软着声音道:“也行,那和离多久随你说了算!”
令泠彻底被他逗笑,双手环抱在胸前,单薄的身子站得正气而笔直。
“李祜,你别告诉我,你已经喜欢上我,喜欢到非我不可!你也别以为我没去过花月楼就不知道里面是做什么的?琼玉、水仙,还有花月楼里其他姑娘,哪个不曾是你的心头好?就算你说这些都是露水姻缘,但温舒呢?那可是真真切切地走进过你心里。就因为之前的那些误会,你觉得你就可以多看我几眼,甚至从当初的厌恶变成喜欢到非我不可的地步,就能在心里为我腾挪一块地方?李祜,你扪心自问,真是这样的吗?”
没等李祜回答,令泠又兀自地摇了摇头,缓了口气,声音很平静地继续道:“你不是,你只是心里强大的征服欲在作祟,那只是男人对女人的征服,不然那晚你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地就睡了我,因为在你心里,我和琼玉、水仙,以及花月楼里的那些女人没什么两样,都只不过是满足你欲望的工具而已。”
李祜低垂的眼睫缓缓抬起,看她时多了几分惊诧和心疼,“你何必这样说自己?又何必歪解我的意思!”
“你不是这样想,但你是这样做的。”令泠冷冷地打断他。
她转过脸看向西边那抹柔和的晚霞,突然轻笑出声,“李祜,三年前元宵节前夕,爹爹突然猝死,在那晚的元宵灯会上,我第一次在人群中遇见你。当时我突然就明白那句公子世无双,果真不是古人胡乱想出来的。没错,你在我心中就是那高悬于广袤穹顶的红日,也是点亮我心中黑夜的璀璨繁星,那晚的我一如今日的我,你仍是那举世无双的翩翩佳公子,只是今日的我早就明白,我不会是你的人如玉。”
令泠顿了顿,那双鹿眼中闪烁着不易察觉的水泽,她别过脸,伸手将滚落的泪珠抹去,像是释怀般继续道:“因为也是你教会我,一厢情愿终究不会换来幸福。我们就像是那遥遥相望的秀峰与繁星,是真实存在,但却永远都不会有交集!咱们就这样一别两宽,两生欢喜!”
令泠说完,双手垂下像是耗尽半生精力,全身绵软地向前走去。
李祜红着眼眶,固执地去拉住她的手,柔和的光晕从她脸上倾泻而下,倾覆在她身上,令他恍惚一阵,眼前的人似是个假人。
令泠耐着性子等了几瞬,李祜仍是沉默无言,只是像个固执的孩子般,紧紧攥着她的手腕不肯松。
她冷笑出声,背着光的眼眸微暗,抬起手臂,指了指他泛白指骨,“李祜,你这样果真是男人强大的征服欲在作祟!”
远处的红日缓缓向下,隐在远处层岚叠嶂的山峰下,只有一小块荷尖尖冒出来。
李祜沐着光站着,一张矜贵清骏的脸被迷幻的金色罩住,眸光不知何时被一层水雾遮住,他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嗓子像是被人钳制住般,终是在听到“征服欲”三个字后,他手指上的力道蓦地一松,上半身倾斜地撑在墙上。
“王爷,您没事吧!”话音从身后的侍卫传来。
迈着步子向前的令泠身子顿了下,终是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
李祜憋着气,目送着她决绝的背影,胸腔内传来一阵激烈地震动。
他捂住嘴,连续剧烈地咳嗽着,展开手心,白净的手掌上竟然咳出一丝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