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煕跑了,而且是毫无预兆的跑了。
她摸清了侍卫的换班规律,在丑时到寅时之间从院子里溜了出去,谁都没对一个七八岁的女孩儿起疑心,更何况她还是殷绪特意吩咐要训练的孩子,且刚刚立下大功。在他们眼里,这已经是自己人,甚至以后会比他们的地位还要高。所以确认顾煕是自己逃走的之后,他们甚至比殷绪更想杀了她。
殷绪自己却不着急,满屋子里,算上一旁整理账簿的梁兆新,就他最镇定:“怎么都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兆新,他们也就算了,怎么你反应也这么大?”
梁兆新不敢置信地愣在原地,随即转身跪到殷绪面前请罪:“大人,顾煕是我放走的,她昨晚来找我,说只想出去买些零嘴,怕人笑话。属下没起疑心,替她开了门,还给了些钱,以为是小事也不曾禀报,请大人责罚!”
“哦?”殷绪颇感兴趣地看了梁兆新一眼:“你给了她多少钱?”
“........”梁兆新一脸视死如归:“五个白贝。”
殷绪努力绷紧脸,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你手里闲钱挺多啊?”
商朝以贝壳为货币,白贝仅次于金贝,相当于银子,随手给孩子买零嘴就是五块白贝,这手笔可不算小。
“大人!”过来禀报的暗卫是个很泼辣的女人,也是殷绪嘱咐教导顾煕的人,她不赞同地看着殷绪,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殷绪正了正脸色,严肃道:“兆新,你放走顾煕虽是无心,但也不能不处置,便罚你半年的俸禄吧,吃个教训,宠孩子不是这么宠的。”
“石楠,”殷绪道:“把齐贞安置到我在郊外的山庄里,弄晕了放进密室,每日喂些流食,一定看护好了,不能让她死。”
石楠是他暗卫里唯一一个女性,本名卯丁,因为她性格豪迈爽利,人也好看,就像一朵盛放的红色石楠花,殷绪便给她起了这个名字,从此她就再不许人叫她卯丁,谁叫揍谁,按她的话说,便是石楠这个名字听起来更像个人,而不是一个物件。
石楠狠狠瞪了梁兆新一眼,谁都知道那个惩罚就不算是惩罚,顶多算是告诫罢了:“属下本还觉得顾煕是个好苗子,谁知竟是个吃里扒外的主儿,倘若叫我抓到了,定要拔了她的皮!”
殷绪莞尔:“石楠,若将来你的孩子不听话,你会怎么办?”
石楠虽然泼辣,却不过是个二十几岁的姑娘,闻言脸一红,却还是认真答了:“打到她听话!”
“若你越打她越逆反呢?”
梁兆新已经隐约猜到了殷绪的意思,其实从一开始,他见殷绪情绪过于平和便知顾煕逃跑一事大有文章,只是拿不定此事是否是殷绪安排的,不过现在看来,虽然不是殷绪可以安排的,却在他的意料之中?
梁兆新似乎明白了:“与其强逼,不如顺其自然?”
殷绪满意地点了点头,发现梁兆新仍跪在地上,不禁失笑:“罚也罚了,还跪着做什么,起来吧。”
“有些时候人认准了死理,拦是拦不住的。”殷绪示意梁兆新上前继续念账本:“该教的我都教了,就让我看看,她能走多远吧。”
石楠若有所思道:“是,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了。”
“问吧。”殷绪听梁兆新读了半个时辰的账簿,终于叫停,他拿起茶壶准确地往杯子里倒了些水给梁兆新推过去:“你的声音告诉我你心不在焉。”
梁兆新一惊,犹豫道:“我……”
殷绪耐心道:“我既然这么说了,你问便是。”
梁兆新将殷绪倒的水一饮而尽:“大人知道顾熙会去哪里。”所以才一点都不担心。
殷绪点头算是默认。
“顾熙到底是什么身份?”
“我还以为你会晚一点问这个问题。”殷绪微笑:“她的真实身份我答应了别人不能说,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她是对付白家至关重要的一步棋。”
梁兆新皱眉:“可依属下看,她心有反骨,恐怕不好掌控。”
“有些事让心有反骨的人做才更自然。”殷绪似是想到了什么,微微一叹:“何况,她的反骨也不是天生的。”
“大人很看重她。”
“大概吧,好像从她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殷绪静静摩挲着杯沿,陶土的杯子带着粗粝的质感,细小的颗粒带给手指细痒的触感:“因为自己没有做到,就格外希望有人能够做的比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