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绪垂眸饮茶。
“其实,从我第一眼见你,就觉得那个人又回来了。”林沛澄道:“我几乎怀疑你是他一手养大的,可我又确切的知道,不可能是他,因为他已经不在了。”
林沛澄喃喃道:“跋山涉水,去往来路,还是归途?”
殷绪本不想理会他,但刹那间,林沛澄的话填补了方才那一丝缺憾:“……远归。”
林沛澄似是没听清:“什么?”
不知出于什么心情,殷绪便又重复了一遍:“此曲名‘远归’。”
林沛澄心头有什么东西炸开一般,他定了定神:“归来者何人?”
“不知。”殷绪笑意渐淡:“这个问题,难道不应该问您吗,大人?”
“殷绪自知身份存疑,大人有所怀疑实属正常,不过,恕我直言,大人一直将我与另一个我根本不认识的人相关联,是否有些欠妥?”殷绪道:“还记得殷某刚入亳都不久,大人说,会将往事一一告知,就看殷某能不能承受住——殷某不才,应当是没记错吧?”
林沛澄沉默半晌,道:“不错,我是说过这话。”
殷绪挑眉:“那今日大人前来,是要给殷某讲一个故事喽?”
“那宗伯大人就当故事来听吧。”林沛澄轻轻吐出一口气:“故事中的人,叫孔少卿。”
殷绪双手微微一颤:“听这名字,倒让我想起家师。”
林沛澄道:“正是你师父同父异母的兄长。多年前,他同你一样,为了维系鼎昇门和王室的关系来到亳都。那时候,他是先王的伴读。”林沛澄想了想,摇了摇头:“说是伴读,其实相当于半个先生。他博闻强识,过目不忘,甚至能解答连你祖父都不清楚的问题,先王和你父亲都十分推崇他,我后来入宫也是因为他。”
他眼中的点点怀念不似作伪,殷绪便也做出一副认真聆听的样子:“可我听说,林大人当时是作为先王伴读入宫的。”
“其实是孔少卿的书童。”林沛澄轻描淡写道:“本来没有必要的,只是当时的王后不喜储君与殷家交往过密,才做主找人进宫。我姑母托子茜王女把我加进了候选名单中,我才得以有机会侥幸入选。”
陪风言滨剿灭锦都叛党时,殷绪曾派人查过林紫荆的生平。那时林家没落,却还有几口人,林沛澄便是林紫荆从庶出的一脉中挑出的孩子,期望能够振兴家族。当年候选的少年不乏出挑的世家子弟,林沛澄却能够脱颖而出,可见其过人之处。但以当时的林家的影响力,若非林紫荆投靠商子茜,他甚至没有资格进入候选名单,所以,说一声商子茜与林紫荆对他有知遇之恩绝对不为过,可对待杀死自己恩人的风言滨,林沛澄却依然宽和有礼,心机实在可怕。
“但你父亲和先王……”林沛澄嗤笑一声:“情谊非比寻常,又哪里是随便找个伴读就能插得进去的,施王后瞧不起少年人的情谊,便来怪罪我没用,一来二去,我便成了孔少卿的书童,跟着他,念了几年的书。”
“施王后?”殷绪对这个总被人寥寥几笔带过的王后不太了解,但听这做事的方式,实在不像个明白人:“我父亲冒犯过她?”
林沛澄笑了:“你家世代宗伯卿,当时朝野上下都对你父亲赞不绝口,而施王后,别说冒犯了,连话都没说过几句。宗伯卿如此聪慧,难道想不明白原因?”
殷绪眉头一动:“或许是不满储君身边没有母族的人?”
“这是其一,”林沛澄缓缓抛出一个大炸弹:“这位王后,心可大得很呢。”
殷绪感兴趣地微挑眉毛,等着后续的话。
“或许鼎昇门也不曾记载,先王,其实并不是施王后所生。”林沛澄道:“当年,施家嫁与王室两女,一人为王后,另一人为媵侍,二人产期为同一天,施王后生下的是王长女子茜,先王其实乃媵侍所生,只是后来才记在王后名下,为中宫嫡子。”
“而这位施王后,是想让自己的女儿登上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