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是说以前常来太傅府，连这都不知？”

“我去太傅府自然是家父的意思，主要是去探望俞太傅。”暮少卿责怪着他，“不像某人，去了太傅府只为得后院的那群姑娘。”

林昱舒薄唇微杨，又垂下了眼帘，“她自幼丧母，又是个庶女，在府中自然是没什么地位。这些年来遭遇的腌臜事定是不少，所以心性自然要比旁人坚韧些。”

“那她刚刚何故要那般逞强？我虽对女儿家的事知晓不多，但也是知道，若今晚她不向那夫人服这个软，日后便没好日子过了。”

“这般坚强直率的人，曾经为了在府中好过，不知吞忍了多少。”林昱舒把玩着手中的扇子，“也不知今日为何想通了，竟站起身来独当一面了。”

暮少卿听了这话，若有所思地望向了夜空。

朦胧弯月挂在天边，像是一把强弓，四色杜鹃飞掠而过，仿佛是已发的初箭，再也收不回来了。

再说那回了屋的俞霜儿，双腿酸麻不已，只能勉强的靠坐在椅子上，脸色也不是很好，刚刚在屋外的昏暗处好歹是被掩住了，没能让众人瞧了去笑话。

“姑娘今日何必这般要强，向那二娘子服个软便是了。”

平娘泪眼婆娑，她刚刚在一旁，吓得是大气都不敢出。姑娘若是有个好歹，她往后哪有脸面去见九泉之下的小姐？

俞霜儿喝了口茶，润了润唇，反驳道：“我为何要服软？难道这往后的日子都要低人一头不成？”

“可这往后的日子，也并不是您一人说了算啊！”平娘擦了擦眼泪，“这府里妖魔鬼怪甚多，您今日顶撞了她们，她们那些个记仇的，日后定不会放过您。况且您以后的婚姻大事，还掌握在她们手里啊！”

“姑娘，老奴平生没有别的愿望，只愿您能在这府里少受些苦，日后嫁的姑爷也是爱戴，护着您的。”

“从前老爷还是护着您的，如今那些个人啊，蒙蔽了老爷的眼睛，乃至今日，他知晓此事，都没能起身来制止此事。所以您往后，便不能仗着老爷的疼爱而胡乱作为了。”

俞霜儿冷哼一声，她早就知晓俞番定不会前来。

“姑娘可莫要再做这等冲撞之事了，害的我们甚是担心。”白掌也劝道。

琥珀替她揉着腿，“你们为何要这样说姑娘，莫不是她因为替我们出头，又怎会与那二娘子起了争执？”

六月惊诧道：“姑娘可真是这样想的？”

俞霜儿瞧着众人皆是惊诧，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既是我俞霜儿的人，岂有眼看着你们被逐出府去，袖手旁观的理？”

“姑娘！”

众人一阵惊呼，含笑更是率先俯下身来，“姑娘今日对奴婢们这般庇护，此等恩情没齿难忘，日后定会更为忠心耿耿，以身相报。”

其他的丫鬟见了，也纷纷俯下了身来。

“你们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

俞霜儿紧忙起了身来，却不想两腿还没恢复如初，差点又栽倒地上，所幸被六月一把扶住，又坐下了。

“姑娘何必这般顾及我们，贱命一条罢了。”六月早就哭的像个泪人了，却低头不敢直视她，“眼下姑娘顶撞了二娘子，她日后定不会放过您的。”

俞霜儿听了这话反倒是笑了，轻拧着她那哭红的鼻子，“当日不是说了，既是吃了我的糕，便是我的人了吗？”

六月一听这话，心中颤上一记，抬眼瞧着姑娘，哽咽到说不出任何言语。

俞霜儿放眼瞧去那些俯身的丫鬟，无言了半晌。

她们其中有年幼被卖身的，也有家中败落的，总归生来皆是命苦的，无一能幸免。

“我虽在太傅府中长大，却自幼没了母亲庇护，处处不受人待见，曾自认为命苦得很。但遇见了你们才知，这些算不得什么，反而倒是个该庆幸的。”

“以前我不知明理，对那些偏颇之事不屑一顾，却也不知反抗，只顾不扯到自己身上便是。”

“而如今我算是明白了，有些事，想躲，是躲不过一辈子的。”

俞霜儿望着窗外的那明弯月，眼底清光半分不减，但却多了些明理。

这些年来，她在府里没少遭受不公的待遇，有些事明明不是自己做的，那些人却也拿她顽劣为由而硬扣在身上。

一开始还是心有不甘，欲要反抗，结果因为没人信自己，反而对自己更为不利。导致后来，她为了省事，能躲便躲，能藏便藏，以为之后不再招惹那群人，心中自是清明。

她从前不解，四姐为何让自己早些学会处理人情世故。

然而就在今晚，当她瞧见了自己的那群丫鬟们跪着等待受罚时，忽然心中那抹乌霭散去，知晓自己该做些什么了。

从前她身畔只有一个平娘，自然不知晓这些大道理。而如今在这府里，有了许多像平娘这样的，真正敬她，忠她的人，她纵使是冲撞那群人，也定不想让自己手下的人受了委屈。

俞霜儿忽然失笑，她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然而面对这群难缠的人时候，面上虽能故作坚强，暗地里实则被吓到腿麻。

不过眼下既然开始了，便没有退却可言，而接下来每走的一步，都要谨慎而行。

俞望西回了西潇院，正吹着那刚上的新茶。

此时合欢进了来，给她施了礼。

“怎么样？”

“回姑娘的话，奴婢问过了，四姑娘今晚好似是病了，一直在房里卧着不曾出来过，且有多人都看见了。”

“哦？”俞望西将茶盏撂下，讥讽道：“病的倒是时候。”

她可不像张悦芳那般好糊弄，俞霜儿做事向来冲动莽撞，就算是今日她句句所为实言，那又怎会言语的这般周密？怕是有人在背后指点。

可若不是南沁院那位，那又会是谁能帮她呢？

俞望西思索半晌，却想不出个所以然。

这事蹊跷甚多，就比如那个俞雪嫣，她向来与俞霜儿不亲近，今日为何不惜顶撞自己的生母，而为外人开脱？

现在想想，当时她也没说明白遇见俞霜儿的始末，只是大家的关注点都在见与没见过之上，自然也没想着再多问些什么。

不过俞望西心里倒是清楚得很，今晚那俞霜儿为了逞一时风头让张悦芳这般下不来台，那日后定会被处处奉还。

她扶着额，并不想在这件事上费心了。眼下俞雪嫣大婚在即，要做的事还有很多，这等小事无暇在来回揣摩了。

“姑娘，洗澡水备好了。”

“嗯。”

俞望西答应着，起了身去沐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