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皇宫离开时,天色已然转黑,淡白色的半月悬挂在天际,淹没了自己的光华,偷窥着即将陷入黑暗的人间。
我独自一人沿着长乐街缓缓走去,心中五味杂陈。长乐街两侧高墙林立,彷如直插云端,人走在下面,直被这威严压得喘不过气,想来群臣鱼贯而入,都是俯首低眉,弯腰潜行。
我的脚上似乎系上了千金铁块,每走一步都沉重无比,直叫自己疲惫不堪、汗流浃背。今日的事,一幕幕重现眼前,皇上的愠怒,皇后的担忧,宫人瑟瑟发抖的身形,殿中令人畏惧的安静,生死存于一线,我方真正感受到皇家的温度,我也终于明白秦王的举步维艰。
朝堂之上,我猜测道是突厥人设下计谋,构陷秦王,离间李唐君臣。这个说法不过是我临时起意,随便说的,毕竟那粗汉是突厥草原部落人无疑,又如何没有这个可能呢。但是,真相到底如何,却是难以真正说明,秦王必然不会与人勾结,私自接受属地,定然是有人陷害,其目的也确实是加重皇上对秦王的疑心与顾忌,离间父子之间的情分。这人会是谁呢,赵王幽幽浅笑的面容浮现在我的脑海中,我微微皱起自己的眉头,除了他,想必也没有别人了吧。
或许那突厥人就是他安排的,闯入西市,引起巡防营的围捕,再由他擒获审问,审出秦王的罪行,这样的罪责如果被坐实,秦王便是欺君的罪名,即使经过调查和秦王的一番解释不被坐实,也会加重皇上的疑心和顾虑,从此对秦王更加顾忌,而不委以重任,那句天下人只识秦王,不识李唐,此刻想起来,仍让我不寒而栗。
皇家的父子,既是血亲,也是君臣,这独一份的权力与尊贵,这不可侵犯的宝座和地位,容不得任何危险和异心,任何垂涎这个位置的眼睛,任何威胁这份独一无二的人,哪怕是骨肉血亲,也难以容忍饶恕,帝王之心,大多如斯。
高高在上的皇上,看着南北征战,受人拥护跪拜的秦王,听着天下人不识李唐,只识秦王的谣传,如何不会生出几分计较。
只是皇上对秦王疑心至此,不知秦王日日与观之听之,心中又是何等的凄凉。
想起他初进长安时颇为冷漠的眼神,我心中难过,不觉长长叹了一口气。
抬眼望去,却见大哥竟等在长乐门处,脸色焦急,不住的走来走去,想来我进宫时间过长,他打听到什么消息,心中担忧。
看到我,大哥急忙走上前来,“你终于出来了,听闻皇上动怒,皇后将你留了下来,我心中担忧不已。”
“我没事,大哥放心。”我挤出一丝笑容,安抚道。
“发生了什么事,你看起来很疲惫。”大哥关切道。
我一边爬上马车,一边简要给他讲了白日里发生的事情,只是心中猜测未与他言明。
“竟然是这样,你真的在皇上面前那样说,你胆子也太大了。”大哥担忧道。
“本来就是构陷,如果不及时说清楚,反而加深皇上的疑虑。”我道,“我也没有多想,无论如何也要为秦王解释几句。”
“你做的对,这样一来,皇上应该不会再对秦王有疑心,只是不知会如何处置那个奸细。”大哥道。
“皇上将其交给赵王处置,要赵王查清楚。想来会不了了之吧。”我低声道。
“你不要瞎说,在外面,不要议论赵王秦王的事,这不是你一个女孩子可以插手的,你知道吗?“大哥正色道。
“我知道了。”我点点头,“只是和你随口一说而且。”
“明日上朝,看看究竟吧。想来秦王应是不受牵连的。好了,别想了,你今日也累了,你嫂嫂给你做了你最爱的红烧蹄花和八宝酥酪,只等着你呢。”大哥温柔道。
我笑笑,靠在车边,道,“多谢嫂嫂了。”
一夜无话,心中烦躁,睡得也不踏实,梦境一个一个在睡梦中变化,早上醒来只觉得头痛欲裂,疲惫不堪。迷迷糊糊喝了一碗甜粥,便看到大哥已经下朝回府,平日里这个时间他都是去府衙的,今日却先回家了。
我急忙跑出去,担心到,“大哥,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大哥摇摇头,“我回来看看而已。”
“那今日朝堂之上可提及昨日的事情,结果如何呢。”我忙问。
大哥似有踌躇,低声道,“那名奸细已经自尽在狱中,并没有交代受何人指使。如今没有了线索,赵王也无从查起,但是无论如何,是和秦王脱了关系,只道是突厥人图谋不轨,但是却也是没有实证。“
“那皇上便也不再追查了是吗。”我轻声问道。
大哥点点头,“是的,皇上似乎并没有太关心。这件事就这样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