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伟达总算找到了份工作,虽然是暂时的,但可以解决目前的窘境。他可以不去野外睡了,而是睡到了工棚。由于是后来的,他的“床”位置,就在最里的旮旯,必须爬着进去才能够躺下。
这个最低层的地方,也是最肮脏的地方,却充满了各种暴力,这是刘伟达始料不及的。争胜好强,也就是说吃“草头”的人永远存在。渐渐的就成了两个势力较大的团伙,相与争斗着。其中,一个团伙的头儿是个卷毛。此人心狠手辣,打架不顾后果。另一团伙的头儿叫鬼见愁,面目有些狰狞。此人也是个不怕事的角色,阴险、歹毒。
凡是有经济利益的地方,就肯定有纠纷。只要你能给人好处,必定会有人来奉承你。在这个工地上,奉承猴哥,是为了有份工作,奉承卷毛,或是鬼见愁,那是为了自身的安全。
工地上的这些人,大都是彻头彻尾的草根,在家乡那边可能品行还不错,出来就是想挣钱,过上好一点的日子。可到了这边,生活的艰难,似乎感觉抱团能够好过一点。但在这两个团伙的教育中,都把“怜悯”看成是一种可耻的心理,对“善良”加以嘲讽,把“良心”只是说教人的口头禅。同时,这些入了伙的人还被暗中告之,在这里,密告和通风报信是一种“高尚”的行为,是一种能快速“进步”的阶梯。拳头的硬度、大小和数量,将决定你在团伙中的未来和高度。
这是什么混账逻辑,生活的理念在这里整个儿的颠倒过来。
由于双方都抱着这样的理念,“卷毛帮”和“鬼见愁帮”就有些水火不容,一心想用武力征服对方,双方都各自在暗中招兵买马。“卷毛帮”大大咧咧,横冲直撞,有些蛮夫的味道。“鬼见愁帮”则沉稳有加,不急不燥,一旦抓住了机会,就会狠狠的一击。
在双方较量的过程中,“卷毛帮”一直处在下风,吃了不少亏。
接近发工资的那几日,工棚里瞬间会热闹起来。这里一堆,那里一堆,反正快要发工资了,一些人玩起了赌博。
于是,工棚里的笑闹声,争吵声,会延续到深夜二、三点。想睡觉的人也不可能睡着,只能躺在那里假寐。
这种赌博的方式,有些类似于刘伟达老家的牌九,这里叫一吃三。赢了,就笑嘻嘻的把三家的钱收回来,输了,就高声骂几句娘,极不情愿的将钱掷了出去。
但这里发工资,却不叫发工资,用他们的行话叫‘出粮’。
刘伟达早就等着‘出粮’了。近二个月了,这是他第一次‘出粮’。
真到了‘出粮’的那一天,吃过晚饭后,大家都呆在工棚中,谁都没出去,眼巴巴的望着“猴哥”能早点到来。一些人等急了,耐不住性子,就打打闹闹起来。突然,工棚中安静了不少,那是有人见‘猴哥’领着会计过来了。
那些刚才还在打闹的人,立刻噤若寒蝉,乖乖的退到了一边。
不一会,“猴哥”和会计就出现在了工棚中。可能他是刚吃完饭,进来的时候,嘴里还含了根牙签。
工棚里彻底安静了,齐刷刷的都用眼睛盯着他。可“猴哥”却不急不慢,他先是威严的扫视了一遍,然后再狠狠的吐掉嘴中的那根牙签。就像变戏法似的,手中突然多出了一张写满字的纸。他拖了长长的腔调,对着那张纸开始喊工人的名字。
每喊到一个名字,立即就有人站了起来,并应上一声“到”。
“猴哥”眯起眼会扫视一下,确定是那个人后,再拖长声音,报出这个人的“出粮”数量。一旁的会计,就按这数量当面将钱数给他。
钱发完了,“猴哥”和会计就扬长而去。
看着“猴哥”走远后,工棚里会暴发出巨大的声响。有眉开眼笑的,有愁了脸的,有骂娘的……刘伟达出粮的数量是280元,少了20元。
这是他来海城后,挣到的第一笔钱。这已经相当不错了,听说“猴哥”常无缘无故的扣钱,甚至有人干了一个月,还要倒差他的钱。当然,这里面肯定有其它的缘故,比方说将事情做砸了,要罚款。
“出粮”的钱一到手,有人手就痒痒了,点出几张还有余温的钞票,玩起了一吃三。开始筹码很小,可赌着赌着,筹码就越来越大,一个月的辛苦钱说没就没了。
刘伟达不赌,开始他躲的远远的。后来,胆子大了点,也凑上去看上几眼,但从不多言。他不属于任何一帮,只能是小心谨慎。
不但是刘伟达小心谨慎,那些没依附的人,或是想依附没依附到的人,都得小心谨慎。说不定哪天霉运上了头,就会被两个团伙中的任何一人无辜的欺负一顿。就是有些入了伙的人,也有不是心甘情愿的,他们只是为了保护自己,在夹缝中生存的安心一点。
一吃三的主角永远是“卷毛帮”和“鬼见愁帮”,双方要是不赌出个高低,绝不罢休。常常是一方输的如水冲洗了数遍后的干干净净,丧气中骂骂咧咧。另一方则故意拍着荷包,趾高气扬的扬长而去。
这扬长而去的一伙人,个个都赤裸了上身,穿着短裤,趿拉着双拖鞋,故作潇洒的一路扭着屁股,大摇大摆的去了工地附近的一个小酒馆。
他们要狂欢,要庆祝,更要招摇。酒精的刺激,亢奋了的头脑,体内的荷尔蒙,紧绷了肌肉,都需要强烈的刺激。这个时候,老大一挥手,这一帮人就像风一样的刮向了洗头房。
输了的一方,心冷到了极点,也气愤到了极点,总要找机会报复,也一定要报复,双方的一场大战不可避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