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央,开门吧。”老爹说。
佐川未央伫立了一会,走过去,打开门。
他有些憔悴,神情疲惫,可能是之前咆哮太久的缘故。
老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从兜里掏出了香烟,点燃。
“呼……”
火星忽明忽暗,早已干枯的烟草燃烧着。
“再跟我说一遍吧。”老爹说,“你十六了,做事有自己的理由,我不问你为什么。但你要告诉我,事情的全过程。”
佐川未央以自己都没有预料到的耐心和平静缓缓叙述。
两人对视着,谁也没有眨眼。
回过神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呼吸已恢复平静,最难受的是眼睛。
老爹的眼睛里满是血丝,佐川未央也是。
她闭上眼,眼球肿胀干涩,仿佛要破裂出什么活物。
佐川未央睁开眼。
老爹还在揉眼睛,却似乎感触到了未央的目光,沉声说,“你搬出去住吧。”
出乎意料的话语总会让人诧异困惑。
老爹眯着眼,似乎还是不舒服,
“我或许跟你说过了,或许没有。不过我还是想说再说一遍……”
“起因非常小,大概是我十七岁的时候,家里的下水道堵了,请了水管工来掏。哦,你们这代人应该没见过那种用软管钻头通管道的场面,现在的排水系统从外面就能修。”
“总之,你爷爷请了个水管工来掏下水道。我至今还记得价格,说好的两百。”
“但你爷爷赖账了,或许是因为效果不理想,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他赖账了,他只愿意出一百八。嗯,只是为了二十块。”老爹面露感慨,“那时候家里还在用橘黄色的那种灯,我记得很清楚,他们在灯下站着争论了一个多小时……”
“我没有办法理解,到现在也没有办法理解。”
老爹看向窗外,神情追忆而困惑,“当时我已经高三了,没时间搭理这些东西。我关上自己屋子的门,看着眼前的试卷,还是能听到他们在吵架。翻来覆去的吵。他们不是在谩骂,也不是讨厌对方什么的,就是为了二十块钱,一直吵!吵!吵!”
“那个时候,我真觉得自己的爹妈是这世上脸皮最厚的无赖。”
“那个时候,我以为这就是生活的苟且。”
“我非常非常讨厌生活中的苟且。我那个时候发誓,我绝对不要这样活下去!”
老爹摁灭了手上的烟头,随手朝屋内的垃圾桶一扔。
烟头没有进去,他也不管,只是看着未央,继续说,“我做到了吗?”
佐川未央沉默不语。
“我希望你能做到,真的。”老爹说,“你还记得你爷爷是什么时候死的吗?”
佐川未央开口,话音沙哑的让她自己有些意外,“前年。”
“是,前年。”老爹点头,“你知不知道,直到我抱着你爷爷的骨灰,我才突然发现,我没有爹了。我那个时候真的很害怕,我二十岁就出来工作,二十一岁就和你妈结婚。我一直以为自己已经长大了,以为自己不用在听那个老头絮叨吹牛逼,整天扯淡了……”
老爹的语调越说越低,逐渐颤抖,但最后也只是红了眼,没有哭。
老爹看着佐川未央,摸了摸脸,认真说,
“以前的事,我觉得自己能管,所以一直管。你觉得好,或者觉得不好,都行。怪我也可以,我不在乎。但接下来的东西,我不懂,只能靠你自己负责了。”
“出去住吧。”老爹说,“我希望你能做到,真的。”
……
说实话,听完老爹的话,佐川未央还是没理解为什么要她出去住。
但她找不到拒绝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