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上的事情容不得自己一丝一毫的分心,可生活上的麻烦却是给自己带来了巨大的困扰。一审判决的结果刚刚结束,林蔚澜便在女子监狱里闹出了大事。先是对于监狱中的环境挑三拣四,倒置在外出的休息时间里同其他女囚发生了肢体上的冲突,造成四五人分别受到不同程度的轻重伤,被惩罚单独关禁闭十五天。继而又是她对自己的一审判决结果严重不满,以身体不适等各类原由想要借助律师的手段申请法外就医后予以驳回。在被关禁闭的十五天里,林蔚澜连续不断的折腾着使出各种花样,意图逃避法律判定的责罚。终于,在一个再次闹出绝食事件后的星期三的深夜,林蔚澜将那枚从监狱墙角寻到的锈迹斑斑的铁磁片,狠狠割开了自己的手腕,企图以死来逼迫看管人员对其进行释放。
所幸的是,如今的监狱早已不再是多年前那样脏乱差的景象,看管人员每晚分三批人轮流值班,每班轮班仅有三小时便需要更换,容不得犯人丝毫发生意外的时间。林蔚澜私藏铁磁片的事情监狱长早已知晓,早在这个浑身长满尖刺的女人判决入狱前,她便安排人手对其往后多年需要关押的房间进行了打扫,“特意”留下了这个看似无害实则有力的小物件。女子监狱是什么样的地方?小团体打架斗殴是常事,被惩罚被关禁闭更是家常便饭,即便因为这样,监狱的宿舍里也根本不会允许这种利器的出现,林蔚澜何德何能在想要自裁解脱的时候就能够拿到武器?她知道,林蔚澜这种执拗的人终究会在这里闹出事情,因而才会做出这样的手段来独独针对于她;只可惜,林蔚澜到底选择了自我了断,好在在这一切发生之时便在监狱长的掌控之中,她自然不会允许林蔚澜就这样死在自己看管的地域范围里。
被第一时间赶来的医护人员抢救回了性命,林蔚澜捂着剧痛无比的手腕呆呆地坐在监狱宿舍的床铺上,蟑螂和老鼠从自己的脚边快速穿过,她只那样呆愣的坐在原地并不理会。监狱长驳回了她的法外就医申请,并给予了她严厉的警告,警告她再在这里闹事便会向上级申请给她戴上电子脚铐,让她不再向现在这样能够拥有十数分钟操场散步的自由,而将对她进行二十四小时全程不断的电子监控。林蔚澜只满脸不屑的坐在那里,始终保持着生人勿近的冷漠眼神,将监狱长厉声交代的那些警告全部抛掷在了脑后不予理会。许久,监狱长只撂下一句“你的女儿过来给你送洗护用品和衣物了,等下警务人员会带你去跟她通电话。监犯8327,我警告你,不要再给我惹出什么新的麻烦,我不能保证下一次还会有这样的耐心去对付你!”终于在林蔚澜毫不理会的不耐烦情绪中,甩手离开了宿舍。
这是弯弯第一次踏入这所令人恐惧的女子监狱,上一次见到林蔚澜的时候,她还是刚刚被警方抓捕归案关押进Z市警察局的时候;而这一次却不同,这里市Z市最大的一所女子监狱,这里关押着上千名因为各种罪名而被收监在此的罪犯。在这座监狱里,阳光和自由才是最最奢侈和难以得到的东西,入狱前的风生水起轰轰烈烈都将被时间带来的平静而抹平,所有的罪犯都只能再漫长的岁月里心平气和的祷告着自由有朝一日的降临,以此来赎去自己曾经犯下的那些滔天罪恶诛心之行。
弯弯怀抱着洗护用品和那些新添置的衣物,紧紧地跟随在引导路线的工作人员身后,丝毫不敢抬头打量着周边的一切,终于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走进了探监室。
看着林蔚澜身上印有“监犯:8327”亮橙色字眼的绣迹,望着她因为再一次同其他女犯发生斗殴被打伤的面容,以及左手手腕上那道早已被医护人员包扎起来的伤口,弯弯的脸上却是收敛起了初初进来这里时的恐惧,此刻却是一脸平静的端详着坐在防弹玻璃窗后看着她的林蔚澜,在她的示意下接通了右手边的电话:“二审判决结果出来了,监狱长让她的助理给我和月梢分别拨通了电话,让我们给你送一些洗护用品和内衣裤;至于外面那些烟酒饮料和其他吃食,未经允许我们也不能带进来。这里是足够半年使用的卫生棉条和纸巾,还有一些新买给你的内衣内裤,听工作人员说你被单独关押在一个宿舍里,这些东西你仔细收好,没有其他女囚抢夺,到底也能用的长久一些。”
“林弯弯,你就这么希望我在这里一直被关押下去,直到审判结果完成的那一年?难道你和柳月梢就没有想过其他的办法来救我出去,哪怕是法外就医?”林蔚澜面色挑剔的在那堆日用品上逡巡着不无讽刺道。
弯弯本不愿与她之间发生更多的争吵,心知林蔚澜惯常以来的恶劣品行,只望着她淡然开口道:“我今天之所以愿意来这里,并不是想要同你之间再吵一次的。你的事,我和月梢都有询问过律师和法院的工作人员,相信他们自会对你的判决公平处置。你若觉得判决结果不公,大可以申请律师再次提起上诉,只是有一件事我需得告诉你。擅自在狱中自裁并没有达到释放期满的罪犯,即便是真的死在了这里,监狱长和相应的管理人员也会受到连坐和看管不力的责任。我知道你做事向来只有自己,从不愿多看别人一眼;但我还是得提醒你的是,你自己不愿就这样接受法律的制裁也罢,我只希望你在做出这项选择前可以稍稍考虑下我这个女儿和你的女婿,以及我肚子里这条尚未出生的小生命。我不希望因为你的一时冲动,有朝一日我们一家会被这些被你陷害的人所牵连;孩子需要一个健康长大的环境,更需要父母的陪伴教育,当年你做不到给我的付出,我不希望同样发生在我和月梢的孩子的身上。”
“你...怀孕了?”林蔚澜错愕的看着弯弯道。
弯弯轻轻站起身点了点头不再言语,将手中的日用品交给了前来接手的宿管人员便离开了这里。林蔚澜呆愣的坐在探监室的椅子上,直到工作人员伸手将她拉了起来带回了宿舍,方才从刚才的怔愣中清醒了过来。
“监犯:8327”,就连身上这道亮橙色的绣文字眼,如今看来却也同样刺人眼球。弯弯父亲的生日便是农历的八月三号,婆婆吴氏的生日却是后面的二月七日,不知道她此生注定要将自己葬送在这里,还是应了因果有轮回的报应,如今就连自己的监狱编号都在时时提醒着自己对于弯弯一家的亏欠,提醒着自己这一生可笑可怜的境遇。
可是,弯弯口中的话是真实存在着的吗?她说她肚子里有一条尚未出生的小生命,她说希望孩子可以在一个健康的环境里长大,那是不是意味着她也要变成这个小生命的外婆,等到自己被释放出狱的那一天自己便已经白发苍苍不再年轻?
林蔚澜在心中不断起伏着对于这个小生命到来的挣扎,一面惊喜于它的骤然降临,一面感慨于自己的年华已逝。可只有弯弯心里知道,即便这样的天大喜事对于林蔚澜而言,都不会让她主动承认自己曾经犯下的这些错误,让她去坦然接受自己已经开始逐渐迈向容颜衰老的那一面。因为她是林蔚澜,她曾是自己渴求得到她一丝怜爱与关心的母亲,但却是独属于她自身一人的林蔚澜。在她漫长的一生时间里,她自始至终都在埋怨着命运对于自己的不公,都对这个本就光怪陆离的世界充满了深深的恶意,即便今日自己口中所言“身怀有孕”,弯弯相信的是,这些都并不足以撼动林蔚澜的心。
她是宁愿选择独自骄傲都不愿低头的女人,即便所有纷争都因其自身的选择而起,她也不会去向这个世界低头认错。或许有一天等到林蔚澜年老色衰,再不能负隅顽抗的时候,她才会相信这个世界原本就是这样,错误的其实不过是人心罢了。可即便真的到了那一天,自己的心里难道能够从此原谅这个母亲对于自己这一生的伤害吗?
用力甩了甩头,将脑中这些纷繁复杂的想法一一逐了出去,弯弯快步走出了女子监狱的大门回到了车上,柳月梢轻轻接过她的提包放在了后排的座位上,看着她轻声询问道:“怎么样?她在里面还适应吗?”
弯弯点了点头,想及刚刚同林蔚澜撒下的谎言,看着柳月梢关切凝望自己的眼神道:“月梢,你说...我是不是不该和她撒下这个谎?孩子的事情...原本就是子虚乌有的,我怕自己会因此感到愧疚。”
轻轻将爱妻拥进了怀中,柳月梢轻抚着她的发梢温柔道:“弯弯,不管这件事的真假与否,我觉得这件事你做得并没有错。孩子的事情或许是一个善意的谎言,但在这样漫长的入狱时间里,我相信终究能给她带来一个足够幻想的思考空间,这样也能够让她平心静气的和其他囚犯们相处,不会再次发生暴力斗殴的事件。至于事实与否,我们终归是会拥有属于自己的孩子的。你若想要的话,趁年轻我们就生一个养大;你若不愿的话,将来等她出狱,我们也可以寻个由头打发了就是。在我这里,你永远都有绝对的自由,我不会逼迫你去做任何你不愿去做的事。婚姻如此,孩子的事情同样如此。弯弯,人的记忆不会轻易抹去,但我更希望你能为自己多考虑考虑,尽情开心的去享受现在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