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老赵就真的心甘情愿的接受这不过半年之多工资的赔偿?雪雪,换做是你的话,你会相信事情就这么简单吗?”弯弯紧皱着眉头道。
“我自然不会相信。”方雪雪掏出一颗花生放进嘴里咀嚼道:“可有些事不是明面上不能做,背地里就不能处理干净的。你可别忘了,老赵那天找你谈话之后你跟我说过什么。”
“我和你说...他说他家里困难,儿子因为意外失去了一只胳膊,所以到现在都只能呆在家中没有合适的工作。弯弯,我跟你说件周边公司的事情你可别诧异,隔壁不到三公里有一家公司在招聘残疾人岗位的时候临时加进了一个人,而是是人事经理直招进去的,虽然薪资待遇和其他残疾人专属岗位一样,同样也可享受国家给予的待遇和补贴,可这件事到了这个环节就不是这么简单看问题的意思了,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弯弯轻轻点了点头,不再同方雪雪讨论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方雪雪见她重新专注在了自己的沉思中,心下也不再打扰弯弯的思考,将办公椅轻轻一滑便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忙碌了起来。
弯弯的心里确是再清楚不过的明白,这世上所有无端发生的事情,彼此之间必然都有着不可磨灭的原因。这件事看似复杂多变,实则不过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司机老赵的儿子因为工作失去了胳膊,变成残疾人后因为找不到工作而多年呆在家中静养,恰逢此时自己的亲外甥林东榆找到了他,希望同在一家公司低调工作多年且外人根本不知道二人之间关系的舅舅,可以在工作中帮助他私藏自己从项目中多次暗中转移的不良资产。林东榆的案件事发后,舅舅老赵的身份被人事部再次调查清楚,董事长周默为避免打草惊蛇而特意留下了老赵,待到这件事情终于真相大白后便借助正当的工作失误借此“开除”老赵。司机老赵本就不是痴傻的愚笨之人,心里更加明白此时此刻这个身份他顶头上司的人的真实想法,于是他点头同意了周默答应他的补偿要求,并且为自己的儿子谋求到了一份不错的差事;另一面却将林东榆和财务之间更多的把柄握在了手中,以此要挟周默放他一条生路,不要将他送进监狱里,独留下那个残疾的孩子一个人生活。
很显然,在这件事的整个环节里,弯弯不过是替自己的老板充当了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没有一个人告诉她究竟发生了什么,更没有谁会将这个计划轻易的公之于众,然后再要求她来依照计划行事。事到如今她才明白,这件事或许不仅仅是周董和邹美丽二人布下的局,就连自己的两个好友言诺诺和方雪雪,恐怕也难逃知情的嫌疑。言诺诺名义上是副董周言的助理,多数时间实则都在为董事长周默处理事情;方雪雪如今的身份早已从人事助理变成了“人事主管”,主要接管公司人员调动和培训等事宜,老赵这样的身份背景她又其敢说丝毫不知?可不管知或不知,自己终究是在这件事中被利用了。虽然开除老赵并不是她的本意,可如今想来,司机老赵或许早已明白了自己在这家公司里的最终结果,因此才会那样坦然淡定的接受一切惩罚,愿意拿到不过六个月薪水之多的抚恤金后离开。亦或者,所谓的抚恤金并不只自己眼中看到的这些,而是另有出入呢?
是啊,身份一家公司的董事长,同时担任着这家企业的法人代表,又怎么不清楚究竟需要多大的代价才能让对方心甘情愿的将证据交出来呢?司机老赵所图所想,或许一开始并不是为了想要同外甥林东榆那里分得多少钱,但也必定是为了自己那个残疾毫无生存能力的儿子选择参与了进来。事情既然已经发生,想必老赵已经同周默之间达成了交易,所以才会借助邹美丽的人脉圈子,为老赵的儿子找到了一份距离他们监视范围不远却又无比合适的工作。
眼前所见一切都是假的,弯弯思索着方雪雪刚才那番话中的深意,此刻却是豁然开朗的想通了所有事情之间的关联。即便隐瞒如此,方雪雪仍是在事情了结后选择了合适的时机将真相告知给她,弯弯虽明白她不忍自己受到伤害的好意,到底在这件事的处理上和她产生了几分嫌隙,接连几天在方雪雪和言诺诺共进晚餐的邀请下婉拒了她们。
“还是想不通这件事?”轻轻抚了抚她长久窝在沙发里凌乱的发梢,柳月梢开口道。知道这件事让她的心里产生了极大的不适,柳月梢便也分外理解的不去打扰到她,只让她自己在沙发上沉默着思考了数个小时。
弯弯轻轻地点了点头,充满着抗拒回答这个问题的表情,柳月梢将她从沙发中捞起坐好,一边递上刚刚切好的水果,耐心回应道:“想不通就别想了,许多事情的结果不就是这样出人预料吗?弯弯,这件事的最终结果就像你眼前看到的这样,即便你没有办法想清楚,可它也已经按照设计剧情的人的想法来进行下去了,不是吗?”
“我只是厌恶被人这样利用。”弯弯抗拒道:“如果这件事从一开始就能让我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然后再让我充当这个恶人去开除他,我的心里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难受。可是月梢,我计较的不是因为开除了老赵,而是因为这件事从头到尾雪雪和诺诺她们都在瞒着我,想要借助我的手来完成董事长最终的计划,这让我很不愿意接受,我更害怕有朝一日自己也会被她们这样出卖,最后灰头土脸的落败离开。”
“弯弯,有些话或许你不愿意听,亦或者你在逃避自己内心深处的真实的声音。如果事情真的从一开始就全盘告诉了你,你真的会不带丝毫情绪的接受他们的安排,愿意去做这个刽子手吗?”柳月梢反问道。
“我…我不知道,或许是不愿意的吧,这样她们会不会就会找到其他人来完成这个任务?雪雪或者诺诺相信都比我要做得好。”弯弯踌躇道。
“你错了。”柳月梢扶住她的肩膀将她的身子转了过来,让她的眼睛直视着自己道:“她们在这件事中各司其职,周默是背后的操控者,邹美丽是执行者,方雪雪是收集情报的人,言诺诺则是负责协助邹美丽善后的那个人。而你,只有你现在的手中管理着公司的所有车辆,只有你才能名正言顺的调取所有司机的考核记录。当然,也只有你才能凭借‘工作不合格’这样的由头来‘开除’司机老赵。所以弯弯,不是任何人都可以代替你所做这件事,他们早在分工的同时就预设好了这件事的结果,以及将要去直接面对司机老赵的人。那个人不会是他们中的一个,更不会是公司里的其他人,因为你是和他们站在同一战线上的管理人员,也是经过多次考验最能保守秘密的那个人。所以啊,弯弯,这次你想明白了吗?”
柳月梢的话在弯弯的心里投下了一枚重石,震荡得她久久不得安宁。她心里又何尝不明白这个浅显易懂的道理,只是自己不愿面对罢了。雪雪也好,诺诺也罢,每个人都在各司其职,每个人在这件事里都在极力扮演着应该扮演的角色,力求这场戏可以画上最完美且最合适的那个句号。可是…为什么她们不愿意做这个恶人,她们又怎样聪明的找准了自己的位置呢?如果说升职后自己肩上的负担会变得越来越多,那么这就是今后需要她来一力承担的责任吗?那么这样的责任未来还会出现的越来越频繁吗?
将自己全身心的没入泛着热气的浴缸里,弯弯轻轻闭上了双眼,将脑海中的愁绪抽丝剥茧般一条条的理了出来。发生这些事情的时候,看似漫不经心的柳月梢其实才是心思最细腻的那个人,仅凭两句话他便轻易找到了重点,更找到了自己心中的症结所在,这些是弯弯从不曾正视过的问题。也许他说的对,如果这件事从头到尾都这样明白的告诉了自己,那么她是否真的心甘情愿的去做这个铲除危害公司恶人的人;还是会因为自己的情绪和关系而选择放他一马,导致整个计划全盘暴露的人?
弯弯清楚明白自己为人处世的短板,更明白这件事的结果最终代表了什么。既然已经做下了这件事,即便不是自己心中情愿也逃不过干系了,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收放自如,选择同好友们站在一起。不管这件事在周默的心里有着什么样的分量,但她们的初衷都是正确的,都是为了维护这个公司十数年的心血而做出的决定。人活一世,必要的时候就一定要坚持住正确的价值观,柳月梢是这样,自己也必然会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