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嫂不知想起什么，眼神中闪起一丝光亮，不自觉地抿起嘴角，眼角眉梢挂上了媚意。但只一瞬间又黯淡下来。

尽管只有那一瞬间，子光也依稀看到了旧日花魁的风采。

她当年一定是众人拥趸的人物。

“那时，也有个像你一样的书生……”麻嫂看向子光，带着戏谑，“很守规矩。”

但更多的是自嘲。

“他很爱与我喝酒吟诗，但喝得再醉都不会对我轻薄，他说……等他有朝一日高中，回来迎娶我过门之时，再行洞房之礼……”

子光脸有些泛红，他没想到麻嫂开门见山地就说起了自己的私密之事。但此时她正说到兴头上，他不便打断她。

麻嫂看向子光，笑道：“对，他也是这般，还未喝酒，脸就红了。”

子光赶紧拿起酒杯凑到嘴边，稍微遮挡一下自己涨红的脸。

麻嫂嘴角带着笑，神色却是悲伤：“一个花楼里的姑娘，什么男人没见过？可就是这种会羞脸，还给自己守贞操的书生，没见过。”麻嫂叹了一口气，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那时的我虽是头牌，可年纪也并不大，二十岁，正是好时候，可我偏偏铁了心要等这个书生。等他上京赶考，一去就是两年没有音讯。”

“他没回来？”子光试探着问道。

麻嫂没有回答，但神色并不怎么悲伤。

子光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好将她的杯中再添上一杯酒。

“后来，我遇上了他。”麻嫂看着眼前的酒杯，怔怔地出神。

“你说……像我这种身子不干净，心里还有别的男人的女人，他怎么还看得上呢？”麻嫂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轻，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麻嫂笑道：“一个樵夫。最傻的那种。”麻嫂再次将杯中的酒仰头吞入腹中，再低头时，眼角已泛起泪花。

“他真是傻。一个独身的樵夫，看上哪个良家姑娘不好，非得看上个窑姐儿。他身子壮实，模样也不差，怎么……怎么还偏要看上我……我这么一副模样……”或许是酒劲上来了，麻嫂说话开始有些语无伦次。

“我要是还是头牌的模样……他喜欢我无可厚非，男人嘛，我懂……可是……可是……”麻嫂说着说着开始抽噎起来。

子光连忙安抚她。

麻嫂伏案平静了一会，抬起头来又是一声叹息。

她看着子光紧皱的眉头，挤出一丝笑容：“对不住，我一想起他……我就忍不住……”

“不打紧，想哭就哭出来吧。”子光犹豫良久，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肩头。

麻嫂抬头望着他：“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的脸是怎么弄成这个样子的？”

子光摇摇头。

麻嫂自嘲道：“没事，说出来也无妨……我等了那书生两年，他的人没等到，却等到了一个自称是他同窗的人。也是怪我自己当年太年轻，轻易就相信了他。他告诉我那书生落了榜，已回乡娶妻生子了。我伤心欲绝，他趁机就……”

说到此处，麻嫂似乎内心十分痛苦。

“我那时自暴自弃，又开始接客。本以为那个同窗只是寻常的恩客罢了，可没想到……他竟然……”麻嫂摸着自己千疮百孔的脸，好似那些银簪还在自己身上，脸上扎着。

子光默然不语。他听京城的朋友说过，有些男人最爱在花楼玩些刺激的新花样，手下更是不知轻重，常常有被失手弄死的姑娘被偷偷运出去。

他虽未亲眼所见，但看着麻嫂的脸，已经能够想象当时她承受了多大的折磨与苦痛。

一想到京城，那些促使他离开的纷争繁事又涌上心头，他心下烦乱，端起酒杯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