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赤霞寨中已渐渐隐去了光亮，只有北边那间屋子里，仍然还点着灯。

残烛垂泪。

桌上，摊开着个青色的包袱，里面是一件灰色的血衣，以及一把木质刀柄的匕首，刀柄上刻着“董大”二字，包袱旁躺着封信。

靠桌坐着的是着红衫的年轻女子。

红霞撑着头，表情似是有些苦恼。偏偏这个时候，宋子光又不见了。

她一看见这个包袱就认出来了，这是当年她交给董奇丘的，董大的遗物。

当年，从崖下将他的尸首捞上来时，没有一处是完整的。苏羞按着他曾经的意愿，将他的尸首烧成粉末，洒在了泥土中。所以当董奇丘找上门来时，她能给他的也只有这些身外之物。

可一个十岁的孩子哪里懂得诸多原委，只认定了是她害的兄长。还扬言要回来找她报仇。

她本以为这么多年，他早不知道被哪处的野狼叼去了，谁知道，他还真的回来了。

红霞有些头疼，她并不怕他，但不想跟他动手。他是董大的弟弟，要是伤了他，她怎么跟死去的董大交待？

想到董大，她心中还是有几分自责。

她与董大在山中偶识，董大在林中练武，被她瞧见了，她见他是个对手，心痒难耐，想找他切磋，可他一直没答应。

红霞不死心，隔三差五便来想着法地挑衅，可他却从来不动怒。

她怎么也没料到，他有一天竟会主动提出要同她比试，当然前提是她得借他一笔银两。

第一回，他俩赤手空拳，战了个平手，她借了他五百两。

第二回，她用上了刀，他受了重伤，但又借到了三百两，外加替他把人接回山上来。但他也必须帮她去对付一个棘手的人。

但，就是因为这个要求，才让他在那日离开了苏羞身边，致使她被人下毒。

红霞忽然想到什么，叹了口气，目光看向那件血衣。

“好歹，也还有个尸骨……”她自言自语着。

而郭朗，却连尸骨都未找到。

……

半山腰的茅屋内，麻嫂已是醉意憨憨，说话也不大说得清楚了，但仍是兴致勃勃地同宋子光聊着，他也已有些微醺了。

“这都不算什么……你还……还没见过……根本想不到她会……会有……喜……喜欢的人吧？……”麻嫂舌头有些打结了。

子光想起那日在后山上看见的那个坟包。

“是……后山上的那个……？”他没有说出来。

“她连这都告诉你了？”麻嫂忽然清醒起来，眼睛里闪着意味不明的光亮，仿佛前刻那醉醺醺的女子并不是她一般。

子光摇摇头。

“并不是她告诉我，我无意间撞见过她在那里。猜的。”

麻嫂眼中的光亮暗了下去，只听得她叹息一声，自言自语地轻声道：“要是真是她告诉你的，那便好了……”

“你说什么？”子光没听清。

麻嫂摆摆手，又寻酒喝。

子光为那个不幸被万红霞看上的男人感到同情。他想，以她的性格，多半是将那人强留在山上，人家不愿意，她便将他杀了。

麻嫂听了，点点头，又摇摇头。

“她确实是将他强留在山上了，可却并没有杀他。”

“哦？”子光来了兴趣。

“唉……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对于“命”这个东西，她是认的，董大的死，她难有怨言。可有时候觉得老天爷未免也太过残忍，那么一个美好的青年人，却让他那么早地离开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