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封。
贾元春写得东西并不多。
主要说明了自己在六皇子府的处境,以及隐晦地点明希望王夫人能够为她找到一些催情香和助孕的药。
王夫人将信紧紧地捏成一团,扶着周瑞家的手站起,坐到炕上,将信纸放在烛火上点燃。直到看着火舌彻底吞噬信纸,将其燃成灰烬:“请薛姨妈过来一趟。”
薛宝钗正要出门和众姐妹赏雪,见薛姨妈也要出门,问道:“妈这是去哪?”
薛姨妈笑道:“你姨母说新得了个好东西,想让我过去陪她看看。左右无事,就当凑个乐子。”
薛宝钗点头,笑道:“路上雪滑,妈小心些。”
薛姨妈窝心地道:”哪还用你说,我自会注意。”
京城早早地,便下了大雪。
枝桠屋檐挂着长长的冰凌,堆积着一簇簇洁白的雪花。
碧蓝的天空压着沉沉的乌云。
天幕低垂,苍穹之下一片素裹银装。
在京城飘着第一场初雪时,史湘云带着行礼来到荣国府,与众位姐妹日日赏花品茶,吟诗作画。
今日,是早就约定好的日子。
所有女孩汇聚一处,以雪为景,以梅为题,展露诗情。
最后,自然是林黛玉获胜。
可是林黛玉却没有半点喜悦。与众姐妹寒暄一阵,便借口身子不适,不得吹风,回了碧纱橱。
紫鹃知道林黛玉的心思,见她靠在美人榻上,悄悄上前,道:“姑娘。”
林黛玉抬眼,笑道:“是紫鹃啊。可是用饭了?”
紫鹃摇头,握着林黛玉的手,蹲下:“姑娘可是想姑老爷了?”
紫鹃不说还好,一说,林黛玉瞬间便红了眼眶。
但她知道如今快要新年,怕被人看到说嘴,连忙用帕子遮住自己的眼睛:“我已经很久没见到父亲了。也不知道如今他一个人在扬州,过得好不好。”
紫鹃道:“姑娘,姑老爷定是惦记着您的。只有您开开心心,姑老爷才会舒心。您前些时日不还写了信,让去扬州的小厮带给姑老爷吗?如今这信约莫已经到了扬州城,姑老爷知道您在这边有这么多姐妹陪伴嬉闹,定然欢喜。”
听了紫鹃的劝慰,林黛玉想到父亲看到自己信的神情,忍不住笑道:“你说的是。也不知父亲如今在做些什么?有没有看到我写的信?”
林如海坐在扬州林府的书房,正拿着林黛玉寄来的信,极为不舍地看着。
林黛玉的信写得很长很长,事无巨细地描述了自己在贾府的经历。
既说了贾母对她有多么好,又说了府中的姐妹们才情出众,自己与她们常常一同作诗说话,可谓知己得觅。
还介绍了京城如今的风土人情,人文习俗。
最后附上了几首诗作,表达了对父亲的思念之情。
可谓是方方面面都写到了,不留一点空白。
林如海一字一句地看着,边看边欣慰:女儿的字写得越来越好看了,女儿的诗做得越来越好了,看起来女儿在京城过得不错,那自己也能放心了。
一封信,林如海看了整整半天。好不容易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唤来小厮,决定在扬州大街上走走,买一些黛玉平常喜欢的小玩意,让贾家来的小厮一并送去京城。
即便这些日子林如海已经买了很多,可他仍然觉得不够。只想多买一些,让黛玉也看个开心。
“那是怎么回事?”林如海看着前面码头衣衫褴褛的工人,皱着眉问道。
小厮抬头望了望,道:“大人,这是甄家的工人。今日甄家有船在码头卸货,所以”
小厮没说完,林如海已经明白了小厮的意思。
在甄家做活,都是签了死契的。年限未满之前,甄家让他们做什么他们都不能反抗。否则甄家完全可以把他们告到官府。
若是运气不好,就这么没了,最后的下场也只是一卷草席扔到乱葬岗,连抚恤的银子恐怕都不会有。
林如海早就知道这等情况。
可是甄家势大,又占着死契的理。便是扬州知府也无从下手,更何况他一个巡盐御史。
林如海本不欲多事,谁知这时一个工人竟是体力不支,倒在了地上。
管事的见状,直接抽出腰间的鞭子,狠狠地抽下去:“狗娘养的,没吃饭么?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回头上面怪罪下来,爷爷非打死你们不可。”
林如海蹙眉上前,喝道:“够了。”
管事不认识林如海,但看他一身锦袍,便知此人的身份不是他能惹的,立刻换了一幅笑容,谄媚道:“大人您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这里都是我甄家的工人,我不过是看他们偷懒,教训一番罢了。”
林如海指着地上跌倒的人道:“这大冬天的,你们甄家不给暖和的衣服,偏生还让他们在如此严寒做活。便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又怎能怪他们不尽心。”
管事道:“大人您这可是误会了。他们在这做活,没过一会便会大汗淋漓,哪还需要衣物。不是我们甄家不尽心,实是没有必要。”
林如海知道管事的是在谬论,只是便是他说过这管事又如何,仍然改变不了如今甄家的现状。
他使了个眼色。
身后的小厮立刻上前,递上一枚碎银子。
“我看这人挺合我眼缘”
管事拿了林如海的银子,立马笑得牙不见眼,当下道:“小人懂,小人懂。这附近也有挡风的茶馆。既是他合大人眼缘,大人便将他带过去,喝一碗热茶。也是他的造化。”
林如海把那个工人带进了一家挂了遮风帘子的食肆,叫了碗面汤。
工人拘谨地坐在林如海对面,不安地搓着手,不敢抬头。
林如海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
“回大人的话,小人名铁柱,是杭州人。”
林如海有些奇怪:“杭州?既是杭州人,怎么会到扬州来找活?你家中还有几口人?”
铁柱道:“小人家中只有妻子和一个五岁的女儿。前些年甄家的人来村里招人,给的条件丰厚,只是要签十年的契。小人想着十年,一下子便过了。就和甄家人来到了扬州。”
只是没想到,当初甄家人吹得天花乱坠,真正竟是这么个光景。
林如海叹了口气。
人生多苦,他不能面面俱到,却也可以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也是一份善意。
林如海拿了一些碎银放在桌上,对铁柱道:“这些你拿去吧。这是甄家的事,我也不方便插手。只是你要记得,你还有女儿在家中等你。所以你一定要活着,回去见她。”
铁柱看着那些银子。
七尺高的壮汉激动得眼都红了,跪在地上,不住地给林如海磕头:“谢谢大人。大人,您是个好人,您一定会有好报的。”
小花坐在村头,看着今年第一场初雪,闭目许愿:“希望今年能够见到爹爹。”
村中的炊烟缓缓升起,小花见已到午时,跳下石头,朝着家中跑去。
小花的母亲已经做好了饭,看到小花,站在院子中笑道:“怎么玩到这么晚,快去洗手吃饭。”
母女俩简简单单吃了一顿,小花咬着筷子,对母亲道:“娘,咱们的生活越来越好了,现在也能时不时吃到肉。”
花母道:“这都是云小姐的恩德。日后若有机会,你一定要报答云小姐。知道吗?”
当年她差点病死,是云小姐给了小花银两,才让她们母女有钱抓药。
之后她也靠着编穗子,绣花的手艺,让家里越过越好。
只是听说云小姐去了京城,恐怕今生她们都无法报答云小姐大恩。
小花吃完饭,正准备继续去村头等,谁知看到一个男人,穿着棉布短打,朝家里走来。
小花揉揉眼睛,不敢置信地大喊:“娘,爹回来了。”
小花的母亲赶紧把自己手上的水在衣袍上掸干净,走出来问:“你说什么?”
小花指着前方,喊道:“娘,您快看,那是不是爹。”
花母眼睛一眨,咬着嘴唇,直到那个人走近,才放声大哭:“你也知道回来,你还知道回来。”
铁柱紧紧地抱着花母,任由花母打骂。
看着亭亭玉立的小花,用蒲扇般的大手抚摸着女儿的脸:“我们女儿都长这么大了。”
小花扑到父亲怀中,大哭:“爹。”
哭够了,小花站在院子中,看着天上飘飘扬扬的雪,低头,双手合十:“希望云小姐以后年年幸福平安,万事如意。”
她在每个初雪许愿,如今的愿望已经实现。日后她便将这个愿望许给云小姐。
结草衔环,犬马之报。
同一时刻,京城。
云清缓伸出手,看着晶莹的雪花落在指尖:“又下雪了。”
“缓缓,快把窗子关上,别冻着了。”
云清缓回头,无奈地道:“殿下,我没那么娇弱。”
司徒瑾上前,将她的手握在手心,哈了一口气:“你如今有了身子,不可任性。”
云清缓无奈地看了司徒瑾一眼,瞧着他紧张兮兮的模样,靠在他的怀中:“你真是的,倒是比我还要紧张。我都听你的,这还不好吗?”
司徒瑾道:“你这是头胎,太医说了要好好养着。前些日子就孕吐得厉害,可不能再有闪失。”
说着,司徒瑾又把手覆在云清缓的肚腹上:“你要听话一些,不准欺负你们母妃。只要你让她不这么难受,父王到时就给你一个大大的奖励,好不好?”
云清缓没忍住,笑了出来,捶着司徒瑾得胸口:“你现在说,她怎么听得见?这才三个月都没有。”
白露走进来,看着王爷王妃恩爱和睦的模样,会心一笑:“殿下,娘娘,已经到时辰,该赴宫宴了。”
云清缓撑着司徒瑾的身子坐起,伸了个懒腰:“殿下,我们入宫吧。莫让母后母妃等急。”
如今尚未开宴,孟皇后抱着自己的小侄子孟珣,乐呵呵地颠着。
孟珣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朝着孟皇后吐了个泡泡。
承恩公夫人笑着对孟皇后道:“这小子,果然是最喜欢娘娘。”
孟珣是一个壮实的团子,孟皇后抱久了,有些吃力。林黛玉见状,连忙上前将其抱在自己的怀中。
云蒸进来通报,说是太后娘娘有请。孟皇后便笑道:“母亲,您和黛玉带着珣儿先去大殿,本宫这便要去凤和宫了。”
承恩公夫人等自是恭送皇后。
云清缓坐在云太后身边,被云太后和怡太妃拉着手嘘寒问暖。司徒瑾坐在怡太妃的另一边,温柔地笑着,竟是半点也说不上话。
怡太妃道:“缓缓啊,这虽然怀了身子,却也不能只坐在屋中,还是要常常走动才是。你记得每日都要让嬷嬷陪着在院子里走走,不过定要让府中的人把地面都清扫干净。可不要滑倒。”
云清缓道:“母妃放心,我都听您的。”
云太后道:“缓缓,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可是王府的人侍候得不尽心?你想要吃些什么,就派人进宫和本宫说,千万别委屈自己。”
云清缓笑着道:“母后宽心,缓缓在王府生活得很好,殿下也对我很好。没有委屈。”
孟皇后的出现,适时地打断了云清缓被长辈“爱的关心”的窘境。
孟皇后看见云清缓求救的眼神,无奈地笑道:“母后,母妃,时辰到,前殿要开宴了。”
二人这才想起,在司徒瑾和孟皇后的搀扶下起身。
到了前殿,云清缓随着司徒瑾坐在高处,看见了林氏袁氏还有梁以蘅,举起酒杯,敬自己的母亲伯母。
宴过三巡,皇帝先行离开,留下群臣自己热闹。
云清缓放下玉箸,对司徒瑾道:“殿下,我们去偏殿看珣儿吧。”
司徒瑾道:“好。”
来到偏殿,林黛玉,贾迎春,徽宁公主等都在。
孟珣不怕生,看到这么多人,愈发兴奋,挥舞着小拳头,“哇哇”直叫。
探春笑道:“珣儿可一点都不随林姐姐的性子。瞧这活泼的,半点也不认生。”
云清缓刚巧听到这句话,乐了:“探春姐姐这话说得在理。”
几人见到司徒瑾,纷纷起身行礼。
云清缓点了点孟珣肉嘟嘟的小脸,心满意足地撸了把肉团子,
钟声敲响,宫门即将落钥。
司徒瑾牵着云清缓的手,道:“表妹,我们回府。”
云清缓点头:“好。”
司徒瑾虚扶着云清缓,两人缓缓走下玉阶。
雪慢慢地,越下越大,模糊了二人相携的身行。
往后余生,风中有你,雪中有你,无论哪条路,都有人点上一盏暖灯,等你归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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