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宫阙,琼楼玉宇,与此间山巅文庙相比,也怕胜不了几分。
所有人都走上了山巅,惊叹声无数,人流如潮,人头攒动,好在五家将此间修的足够宽广,才勉强让所有人都能站下。
巳时将到
五家有序并排而立,晏老家主看了柳不语一眼,柳不语点了点头,将手上的细汗再次往道袍上抹了抹,吞咽了几下口水,独自一人迈步走上了文庙前的白云台。
白云台如万云相簇,台上托着一尊四足青铜大鼎,鼎上黑鱼花鹿瑞兽相容,很是奇特,柳不语背对众人,望了一眼青铜鼎,又望向了那座正门半掩的文庙。
文庙正中的那几位,便是圣人。
按五家规矩,文庙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进的,今日来者众多,五家也没有要进文庙的意思,也许怕人多了会亵渎先贤,五家让柳不语记下的祭祀琐事,一切都能在文庙外结束。
柳不语轻吸一口气,终于,可以回到那座飘满红叶的山了。
柳不语抬头挺胸,撩道袍转身,准备张嘴说辞,可话到嘴边,柳不语整个人呆住了。
白云台上,一人独高,放眼望去,一览众山,此时柳不语略过了众人,被眼前的一切迷住了。
柳不语脑中突然出现了错觉,仿佛白云群山皆脚下,唯我遗世独立,如仙人飘飘。
云台下
几位家主一看柳不语在如此重要的时刻竟然愣住了,一时也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而晏达在短暂的错愕后,脸上浮现出了怒容,这道士是父亲力排众议选的,此时出错,传去朝堂上,被责问的可是自己,晏达心中恼怒,压低声音向白云台上喊了几句,可柳不语宛若未闻,依旧无动于衷。
四周的一些远道而来的书生,望着白云台上那站着不动的眯眼道士也觉得有些不对,可不知这是不是前朝五家的习俗,也不敢随便出言打扰,只能左瞧瞧右看看,想从好友口中得到答案,可周围的人也全都有些迷惑,只好作罢。
几位家主旁,刘公公低头捧着圣旨,用蓝色花衣袖角轻轻的擦拭着汗珠,每擦一次,就望着袖角上的胭脂水粉有些心疼,可即便上东山奇累无比,刘公公捧着圣旨的手也没有一次低于眉梢,刘公公知道陛下很重视五家祭祀一事,但此行,让刘公公一直觉得有些奇怪,如此重视,为何只派自己前来?可昨日偷偷瞄了一眼这圣旨,刘公公才明白,眼前的五家家主中有人的官可封的不小,朝中能找出比这大的官也就那几位,要不忙于朝政要不就年事已高,若其他人来,转眼就变成了下官,那不自讨没趣?索性谁都不来,才让自己得以拦下了这天大的好事。
刘公公正想着回去会得什么好赏赐,心中高兴,望着袖角上的胭脂水粉也不那么气了,可忽然,刘公公发现不对劲,这祭祀也太安静了些,抬头一瞧,白云台上的柳道长竟然呆住不动了,刘公公一急,翘起兰花指指向柳不语大声喊道:“你在干什么?巳时都到了,还不快说!”
刘公公那尖锐的嗓音一出,四周早已一肚子疑惑的人都开始议论纷纷。
“这五家哪里请来的道士,也太丢人现眼了些。”
“怕与这道士无关,莫不是五家祖先觉得五家子弟不孝,不允他们祭祀?”
“有理有理,堂堂文脉正统被贬至此,五家先贤当然觉得颜面尽失。”
几个读书人身旁一位胡子拉碴的胖老头,将几头蒜扔进口中,边嚼边说道:“五家哪是什么不孝不敬,是前朝时候冤孽造的太多,所以这道士才魔怔了。”
胖老头口气熏天,几个读书人哪里听得进去,只得捂着鼻子四散躲开,眼中尽是嫌弃。
闲言碎语越来越多。
晏达瞪了一眼刘公公,便要上白云台一巴掌扇醒柳不语,可晏达正要迈步而出却被晏士礼拉住,晏达回头急切的说道:“父亲,再下去,五家可就成笑话了。”
晏士礼摇了摇头说道:“五家的规矩,祭祀结束前任何人不得上白云台,你也不例外。”
“可是!”晏达满脸焦急。
晏士礼拉住晏达不再解释,扭头望向了赢春秋。
赢春秋头颅微垂,示意无事,在柳不语呆住的那一刻,赢春秋就发现了有人出手,赢春秋左手牵着已经醒了但还有些迷糊的王金榜,右手从王金榜的嘴巴旁擦取了一滴口水,口水停在中指之上,聚而不散,中指拇指相叠,赢春秋低声说道:“子不语怪力乱神!”
两指相弹,那滴水划过白云台,正正的打在了柳不语的眉心,迷离茫然消失,柳不语恢复清明。
陈老家主也反过味来,上前一步喊道:“柳道长,事情有变,直接说最后一段。”
柳不语一愣,也没明白刚才到底怎么了,只觉得自己要成仙一般,但听陈老家主的话,柳不语下意识的将桃木桌上的青香抬起,在烛台上点燃,青烟飘起,柳不语举香对天而敬。
那些早早记下的无比繁琐教条的祭祀礼数全没了,柳不语顿了一顿放声说道:“五家子弟,起敬天地!”
五家子弟墨绿袖扶青香而起。
柳不语转身面朝文庙拜道:“吾乃古岸郡执观,秉天命,承圣请祭拜诸位先贤,请五家先祖赐五家子弟福荫,庇佑五家文运兴盛,百年不尽!”
柳不语将青香放进青铜鼎的瞬间,文庙就变得跟以往不同,似活了一般。
晏士礼与陈老家主对视一眼,两人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紧绷之色终于松懈了下来。
前面准备的一切,无非是顾及朝廷脸面和五家礼数的繁文缛节,繁琐且无用,丢了便丢了,真正知道这次祭祀本意的,五家之中只有晏老家主与陈老家主,小辈们都以为此次祭祀是做给天下人看的大戏,殊不知,两位老家主是在为五家子弟那一份先祖庇护的文脉气运。
气运一说,虚无缥缈,兴盛凶衰,顺逆无常,但今日五家这份天大的气运,只需白云台上的柳不语将这段话说出口,便是五家的囊中之物,这天下,除了红叶山上的那位,也仅有柳不语一人,可以一言而出就有如此奇效。
青铜鼎上青香燃烧,天地发出低鸣,压在东山之上的厚云彩四散变为如鱼鳞一般的朵朵金云,天地被金鳞铺满,东山山巅被金光照耀。
天地异象一出,惊呼四起。
晏士礼扶着晏达的的手抬头仰天,双眼浊泪映着满天金光,轻声说道:“这一天,我等的实在太久了!”
晏士礼这一等,便是从儿时等到了耄耋之年,这一等,便再也走不出这麓泉城了。
文庙一十七阁,响起无数读书声。
“朝闻道,夕死可矣!”
……
“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