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吕长云名下的挂月楼热闹非凡,三楼雅间包了场,锦绣屏风一围,其中琴瑟靡靡之音渐渐流淌开,推杯换盏的声响和笑谈声交织在一起。
一个锦衣青年坐北向南,敞开胸襟,手持着酒杯,和座下年龄不一的京城膏粱子弟们一一回敬。
离他不远,那位号称只卖艺的花魁正襟危坐在纱幕后,指尖豆蔻擦着琴弦,几乎划出血来,还是没有奏响一下。
艺坊出身的她,细幼从名师学琴,又是京城人人追捧的胭脂美人,绝对难以忍受被骗到这种糜烂的场合。
卢衡可不管这一点,绿莹莹的眼光就和柳叶刀似的到处瞟,就差脑袋一热扑上去了。他看上这位名动京城的花魁已久,耐着性子记了几篇曲评和寄托情思的诗句,勉强装作饮酒七步成诗的才子,加上那一整箱打赏的银子,从一众风流名士中脱颖,才成了白花魁的坐上宾客。
这个色胆包天的官家子弟,就等着这一天能把她请来奏曲助兴,说不定待会借着酒意就能生扛回去,管他三七二十一,咱可是在京城,官场上的神仙人物十有八九都和老爹认识,有这样一个无敌的背景,谁拦得住我?
当然,卢衡今日霸王硬上弓的计划可能要推迟一些,毕竟是在吕公子的地方,那个人几乎是无所不知,他总能弄到各种重金难求的新鲜玩意,连今日强占花魁的妙计都是他想出来的,这么一个神人,卢衡可是打心眼儿里地仰慕。
可他唯一想不通的是,这么一个有谋略有体量又生来一副好皮囊的贵公子,不沾酒水就算了,连狎妓的兴趣都没有。现在那个人还在隔壁与一群近不得酒色的文弱公子手谈,落子轻敲的声音微弱可闻。
莫非,这个兄弟有什么不可言说的怪癖好?
对玩乐深有考究的卢衡觉得这不是问题,毕竟他也入手过几个唇红齿白的小相公,虽然只是作为礼物送给他人,但他倒也想找个机会尝尝这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儿。
于是他再喝过一圈,就吆喝着让下人搬来了箭壶,点出几位大醉酩酊的官家子弟来比试投箭,在他手势示意下,几名豢养的姿色尚可的女婢此时也裹着轻薄的绫子入场,各自寻了目标。
角落里的琵琶再度扯出几个妩媚调子,气氛转瞬就更为热烈。
就在这个众人皆醉的时刻,卢衡悄悄退出屏风,一人到了走廊上,凉风一灌,酒气散去不少,这个野路子的户部侍郎之子不经意打了个喷嚏,紧了紧衣衫,慢慢踱步去了前头另外一个房间。
挂月楼东头的狭小雅间,中间一张只能放下棋枰的紫檀小案,只够坐满四个人,角落立着一盏油灯。
身材高大的锦衣青年哗的一声推门而入,一时惊到了门内三人,其中两名士子模样的青年正在棋盘上捉对厮杀,一个面容消瘦,但目光灼灼,显然沉浸在对弈中,另一位蓄着短须,笑容恬淡,一举一动颇有风度。
卢衡一眼瞧见了桌子对面的白衣青年,见他正抬头看向自己,咧出一嘴白亮牙花,傻愣愣地笑了。
吕长云见他不好开口,便和两位忙于较量棋技的士子告退,到了外面,合上门,才问道:“卢公子不是要和诸位贵客喝到天亮,怎么提前出来了?”
卢衡缩着脑袋,一边走一边说道:“吕兄唉,这帮人我可不屑和他们多交流一句,还互相炫耀家门,我呸!就是一群酒囊饭袋,我这不还是稀罕你这么个朋友么,不然也不会领着一帮人来给你捧场。嘿嘿,我都让人叫你好几次了,怎么还不过来?酒喝的都没意思。”
吕长云浅浅一笑,摆了摆手道:“卢兄你是喝多了,我不过一介草民,可不敢在各位公子面前丢人。要说平时,那也是卢兄有真性情,愿意放下身价,和我这种混迹商贾的小人物喝酒。”
“我呸!你这么说就没意思了啊!咱兄弟俩的交情这些年,被你这么一说,不就是还拿我当外人呐!”卢衡伸出一根手指来回晃着,脸上挂着得意洋洋的神色。
“卢兄果然真性情!”吕长云眯眼笑了笑。
“那是当然的。”
走到尽头,白衣公子停在楼梯边,比了个请的手势,卢衡也大大咧咧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