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芜峰上种满了奇花异草,蓝衫的医修提着竹篮从中弯腰找寻自己想要的灵草。
已经生出灵识的紫萦仙株悄悄从泥里拔出根系,一点点往后挪。它还没开花,和四周的其他草看起来没甚差别,除非拿到眼前凑近了看,不然极难分辨出来。
“奇了怪了,我记得就是种在这片的啊,还能长脚跑了不成?”
祝宴把篮子丢在地上,砸中一堆敢怒不敢言的灵草。她微眯着眼扫视一圈,威胁道:“不死草你个丑八怪,再躲躲藏藏,等我把你揪出来,削成一片片的喂猪!”
紫萦仙株浑身一抖,加快速度使劲逃命。祝宴这个死医修,翻脸比翻书还快,它才不是当年被她哄骗的无知小草,它要赶紧跑,快跑快跑。
一众巍然不动的花草里,有一株顶着几片碧绿长叶子的移动痕迹格外明显。
祝宴冷冷一笑,挽起袖子,往前一扑,双手死死拽住紫萦仙株一节一节的身子。
“不死草,你长本事了,啊?看你往哪儿跑,笨草,丑就算了,还蠢成这副德行。”
紫萦仙株不满地嚷嚷道:“人家改名字了,不许再叫我不死草,上不得台面!而且我可漂亮了,你看我的叶子,多绿多亮,连纹路都是天底下独一份儿。”
“我看你是天下独一份儿的丑”,祝宴拿红绳捆住紫萦仙株,毫不客气地扔进竹篮子里,“乖乖等着被切片吧,死草。”
紫萦仙株咆哮:“啊!祝宴你没有心!我恨你!”
祝宴拎起篮子,准备回去时瞥见山道上走来一个玄裳双髻小姑娘,看着面生,眉心一点米粒大小的朱砂痣。
原来这就是名动灵界,风头极盛的小师叔啊。
许辞飞身走近,朝祝宴颔首道:“祝医修,我来看俞南,他好些了么?”
祝宴本是散修,师从隐世的一位医仙,医仙羽化后她便游历九洲,行医救人,悬壶济世。凉州城疫病时,她与下山诛邪的容珩结识,两人联手救了满城性命,而后祝宴就随容珩留在昆仑,给宗门里的弟子们看病治伤。
俞南脾气很好,进退有度,合了祝宴眼缘,她笑道:“他体内傀儡丝已经根除,再喝两回药就能好全了。”
“给您添麻烦了。”
祝宴摆手,“我是大夫,应该的。”
两人沿着山道慢慢往回走。
祝宴好些年没有出过昆仑,问许辞:“人间界如今可还安宁?”
许辞斟酌着回道:“今上修建陵寝,赋税加重,百姓日子相较从前要清苦得多,好在没有战事,倒也过得去。”
“我过去在人界行走时,只觉生灵万般疾苦。北境的将士因为朝中权贵克扣,缺医少药,伤口坏死,在哀嚎声里痛苦死去。医馆的大夫只为豪绅看诊,不会怜悯穷苦的百姓。赤脚铃医游走街头巷尾,尽卖些没用的草药,下针时连穴位都记不清,不知害了多少人。”
祝宴顿了下,道:“有时候遇上不讲理的病人,治好了他觉得是大夫的本分,治不好就是医术不精,要打要杀的。人啊,总是爱造神坛,把你捧得高高的,等你犯错时再把你拉下来,踩践进土里。”
那时的人界宛如炼狱,尸横遍野,乱葬岗的白骨堆积如山。她能救一人,救百人,却救不了这世道。
许辞拂开横生的树枝,说:“灾荒之年有人易子而食,也有人剜肉喂母。人性向来善恶交织,凡有所爱,必有偏袒,所恶则越憎恨。您医者仁心,才会痛惜人间惨烈,多年避世不出。而对于自小挣扎求活的大多数人来说,该如何选择往往都不用想。”
祝宴瞥了一眼许辞,唇角微翘,“你说得对,我从前高估人性,才会失望透顶。”
紫萦仙株十分没有察言观色的本领,接话道:“嚯,所以你才会变成现在这副恶毒的模样,对不对?”
曾经那个会每天对它说甜言蜜语的祝宴已经死了呜呜呜。
祝宴呼吸一窒,咬牙道:“不死草,我今儿个要让你知道,什么叫凌迟。”
紫萦仙株沉默了,许久后才弱弱道:“我改名儿了的。”
……
俞南见许辞来探望,想从榻上下来行礼,“小师叔,您来了。”
许辞拦住他,“好好躺着,祝医修说你刚除傀儡丝,要多静养。”
俞南点头,靠在床头,目光落在许辞腰间玲珑佩上,心下了然,笑了笑道:“这样也好。尊上道法大成,小师叔在他门下应会越益精进。兰聿破败,帮不了小师叔什么,以后的路小师叔就要一个人走了。”
许辞在不归山和赵让一行人碰面后不久,容珩就传书给宋元子告知许辞身世来历,希望能将许辞接到昆仑教养。
当晚宋元子便和俞南秉烛夜谈此事。
俞南望着摇曳的烛光皱眉道:“原来昆仑那个孩子是个幌子,小师叔才是尊上的故人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