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为一句:“好美啊,以前就听说过,螺线具有不可思议的数学之美,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这种融合极具感性与理性的螺线设计,体现在宇宙的每个角落:从猎犬座的涡旋星云到漏斗形的飓风,从盘羊坚硬而对称的巨角到植物向上攀援的触丝,乃至巴特农神殿的陶立克柱,以及,人类听骨之后隐秘的耳蜗。”
许言愣愣地放下锥螺,直直地盯着洛泽,反复确认是不是真的是他在说话。
洛泽总能真切地告诉她,“震惊”到底是何种表情。
就连没什么文化的摆摊大妈也投来惊奇的目光,大概是听不懂,也觉得很高深。
许言深深地觉得,有些话不得不要表达出来了,憋在肚子里会憋坏的。她狠狠地咽了咽口水,不确定道:“洛泽,你是魔鬼吗?”
洛泽勾勾唇角:“刚刚那些,都是出自《巨鲸歌唱》的原话。”
许言继续不确定:“所以……你这是背下来了?”
“以前看这段觉得描写很美,印象比较深刻。”
如果不是在他面前,许言早就面目扭曲了。
人和人的差距怎么会这么大?
许言默默放回锥螺,默默双手抱拳,轻轻道一句:“打扰了。”
而后,她转身默默离开,半天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许言走着走着,走到了一块礁石旁,看到一个大约十一二岁的男孩坐在上面,用笔量了量远处的景,然后低头,聚精会神地画画。
许言凑了上去,最先看到的是一片蓝色的海。
同时,男孩也注意到了她,转过头看着她。
“你画得真好看。”
许言忽地开口,说的是大白话也是实话。无论从一半的上色还是线条,都做得很好。
“谢谢。”
小男孩白嫩的小脸上出现了笑意,眼底却还有一些明显的忧郁。
许言盯着他画的中央区域,正好被他的手挡住了,她调整了个角度,歪歪脑袋:“你现在,又画得是什么?”
男孩没有立刻回答她,只是低头,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不一会儿,他似乎是画完了,竖起画板给许言看,让她看得非常清楚。
“这是……”
许言喃喃,努力辨认着上面长相奇艺的一种海洋生物。
“白鲟?!”
洛泽不知何时又站在了她的身后,并跟她一起盯着画板,随后两人异口同声,皆是震惊。
即使几个月前身处不同国家,但他们都听说了白鲟这一物种灭绝的消息。
白鲟灭绝,千万人痛心疾首。眼前的这个男孩,用自己的画笔画着白鲟,线条是那么柔和。
笔下,依旧是碧海蓝天。
眼前,依旧是和风旭日。
什么变了,又好像什么也没变。
听到他们念着“白鲟”两个字,男孩觉得有些亲切。
他画得没有很像,但他们都一眼认出来了,这说明他们关注过很多。
于是,他的眼睛一下子明亮起来,语气中却还有些淡淡的忧伤,解释着:“以前,我跟爸爸一起救过一条白鲟,所以对它们的感情很深,可是……”
男孩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洛泽忽然接道:“可是,人类终究束手无策。”
许言大概知道男孩的忧伤来自何处了,自然深受感染,劝慰道:“白鲟灭绝,我们也很伤心,但也不要过于伤感。”
男孩点点头,的确,此时伤感也没什么用了。
洛泽若有所思,缓缓开口,用了几近笃定的语气:“你画这幅画的意义,是在跟它们体面地道别。”
“嗯嗯!大哥哥你真懂我。”男孩笑意更盛,以前这些话,他从没跟外人讲过。
随即他晃晃画板,摸了摸自己笔下还未上色的白鲟,一脸真诚:“其实,我一直想跟爸爸一样,当个海洋学家,可我妈妈不准,她希望我未来能当个画家。家里的大小事宜一向都是她说了算。”
洛泽看着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没有任何人发觉。
男孩耸耸肩,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继续说:“现在我还小,也不能改变什么。虽然做不了海洋学家,但我依旧可以画关于海的很多东西。但是……这大概是我第一次也是目前最后一次画白鲟了。它们会一直住在我的心里。等我长大了,画技精湛、万人仰慕的时候,我会让大家再看到它们的风姿。这是我的梦想。”
小小年纪,志存高远,未来亦可期。
许言听着,笑得很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