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青城县向北二十公里有一家驿站，那里是百晓门的地盘。到了那，将这个牌子给他们看，他们会给你你所需要的药物，食宿。在没有想好下一步之前，不妨先在那落脚吧。张少侠的伤，也需要找个地方，先暂作修养。”

看着百晓玉真诚的目光，步凡有些犹豫，但还是接过了那玉牌。

“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百晓玉又叹了一句，压下心中的歉疚，起身对步凡道：“先将张少侠扶到马车上吧。不知道玄天宗什么时候会追上来，你们还是尽快离开比较好。”

步凡收好玉牌起身，和百晓玉一人一边架起张若鸿，往马车上而去。

百晓玉身子本就瘦弱，先前晕了一阵，现在脚步还有些虚浮，却仍是勉力地撑着张若鸿的半边身子。他的胳膊搭在她的肩上，百晓玉的头自然地看向地面，走路间，她却突然被一个东西吸住了目光——是那坠在张若鸿腰间的玉佩。

马车旁，女子的脚步突然一顿，步凡察觉到百晓玉微微僵硬的身子，却以为是她累了，将张若鸿的身子揽过来，自己扛上了马车。

将张若鸿放在车厢内，步凡回身坐到马车上牵起缰绳，看着车下的女子，眼里的光明了又暗，最后还是道了句：“多谢。”

然后便驾着马车扬尘而去。

他没注意到，百晓玉那站在原地，微微有些发颤的身子。

……

紫荼拿完药回到客栈，却没看见百晓玉的身影。她心下暗叹不好，急忙向客栈老板询问百晓玉的去向，在得知她驾车出了县门后，便匆匆向那个方向寻去。

谁知她刚到了县门外，就见百晓玉脚步沉沉地朝这而来。而她身边，却没见到马车。

“姑娘！”见到人，紫荼松了口气，唤了一声，急忙上前迎去。

百晓玉听见这一声，抬起无神的眼看向疾走过来的人影。突然，她眼前一暗，不知是不是方才连吞两粒参魄丸的缘故，她觉得心口一股血气忽地上涌，便噗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身子软软地栽倒了下去。

“姑娘！”

意识沉下去前的那一刻，百晓玉脑海里浮现的，是那枚坠在白衣少侠腰间的玉佩。

……

再次醒来时，还是那个客房。此时天色昏暗，不止是傍晚时还是黎明前。

“唔……”身子没有半分力气，百晓玉吟了一声，挣扎着坐起身来。

这时，紫荼正端着粥碗进门，见百晓玉醒了，便急忙把粥放在桌上去扶她。

“姑娘昏了两天了，可算是醒了。”

“现在……玄天宗……崇山……”嘴里干得很，百晓玉靠在床边，哑着声音问向紫荼。

“姑娘。”见百晓玉这样问，紫荼眼睛一暗，低头道：“玄天宗的人已经回了金陵。他们带了话来，说张乔之子张若鸿跑了，所以姑娘这件事，算是没有完成。若是还想接回季先生，最好……”紫荼顿了顿，看了百晓玉一眼，“最好，还是继续乖乖听话。”

百晓玉垂下眼眸，那长如蝶翼的眼睫遮住了眸中的郁愤和轻讽。

她就知道，魔教不会轻易放过她。

“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待吃完了紫荼喂她的粥，恢复了一点力气，百晓玉开口对紫荼说道。紫荼见她垂着眼，一副落寞愁怨的模样，点头应了声是，便退了出去，关上门。

紫荼走后，百晓玉掀开被子起身，来到书案前，拿过一张宣纸，笔毫沾墨，在纸上画着什么。

片刻后，百晓玉住了笔。那纸上，赫然那是张若鸿腰间的玉佩。

百晓玉顿了顿，又抬起手，在玉佩的图案上，写下一个小小的“清”字。

待放下笔，她低头看着那个字，目光渐深，眼里隐隐泛着水光，而神思不断飘远……

飘过了岁月，飘回了，她还是慕容清的时候，和那个被埋在记忆深处的雨夜。

她记得，在她从慕容家逃出来，晕在雨中后，待醒来时，就发现自己被带到了一处隐秘幽静的山谷。

后来她知道，那个山谷就是江湖神医百草道人的隐居处。

在她不知道昏迷了多久了的那段时间里，意识一直在浮浮沉沉。她只隐约记得自己似乎一直在不断地被喂药，扎针。

她还记得，有个白眉老头看着她直叹气，边上一个白衣男子则不断地重复一句话——“我一定要救她”。

好像，还有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一直趴在床头看她……

待她终于神识清明，真正醒过来的时候，就见一个白衣男子站在她床前，正是那天雨中被她抓住衣角求救的人。

那人看着她，神色憔悴，形容疲惫，目光却明亮有神。他对她道：“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百晓季的徒弟。从现在起，你，叫百晓玉。”

后来她才渐渐明白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慕容项因中了魔教的衰魂续，需要药血之人以血换血。而她被慕容项换血之后，便中了那传说中的万毒之王“衰魂续”。此毒本无解，却因她不是亲身中毒，毒性略有减退，但她仍是在鬼门关徘徊了好长时间，九死一生。

若不是遇见了师父，她怕早就死在慕容家了。

那百草谷的百草道人花了好长的时间才为她将将保住了命，而她的师父——百晓季为了救她，舍了自己一身的功力予她，助她压住了体内的毒，护住了心脉。

据那百草道人所说，她本根骨尚佳，可经此毒，她经脉受损，终身不能习武。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她能活下来，就已经是个奇迹了。

后来五六年内，她几乎泡在了药罐子里。师父搜寻了天下的解毒圣药和延寿灵草给她，将她的身子慢慢养得结实了点，但依然是空有一身内力，却肩不能提手不能挑。

困在房里这几年，她博览群书，习遍琴棋书画，潜心研究师父授予她的策士之道和机关之术，也逐渐接触百晓门的事务。

而三年前，天机阁的大比上，她赢了江湖众多有名之士，名噪武林。那次大比，本是师父为了她而赢得补身神药玉皇芝而参加的，但赛前师父生了一场小病，她为了不让师父忧心，便自己参加，却不想就这样胜了。

有了玉皇芝，她的身子好了许多，不用再困在闺阁中，而天下人，也都知道了下一届百晓生、“江湖第一策”百晓玉。

可，没有人还会记得当年的慕容清了吧……

不，或许还有人记得。

一滴泪落在纸上，微微晕开了墨痕。

十年之前，分别的地点，那个她再熟悉不过的玉佩……百晓玉仰起头，狠狠闭了闭眼，妄图逼回蓄满眼眶的眼泪，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白衣少侠的影子。

……阿虎哥哥，是你吗？

可为什么，是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