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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贡院放榜处也变得闹哄哄的,榜下捉婿的大戏开始上演,一众富商豪户、大小官宦们安排的大汉们迫不及待地动手抢人了。
这榜下捉婿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士人想求财,商贾削尖了脑袋想挤入上层,双方各有所需,于是慢慢就有了这“榜下捉婿”之风。
先前口中激动大喊自己中榜的一名士子相貌俊朗,身边忽然涌过来一圈人,有富商挤在人群中大声说道:“某家中惟有一女,亦不至丑陋,愿配公子,不知可否?若可,我陪嫁千贯!”
话音未落,另一急急赶来的富商大声道:“敝人家有二女,相貌端庄,亦可配公子,我愿陪嫁两千贯!”
“三千贯!三千贯!我出系捉钱三千贯!”另一身着锦袍的员外从后面挤了上去,身后也跟着七八名强壮的家仆。
中榜士子一听,激动地点了点头:“好,好!”
“好什么好?你究竟选哪个?”陪嫁两千贯的富商急切地问道。
陪嫁三千贯的豪户员外嘴角一勾,嗤笑道:“这还用说吗?当然是选我陪嫁三千贯的了!”
言讫,豪户员外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不管那中榜士子是否在犹豫思索,即刻挥手道:“上!把人带走!”
于是,身后立刻涌上去七八名精壮家仆,他们迅速挤入人群,强行将那中榜士子架了就走。中榜士子看似有些迟疑,但实际也并不抗拒,就那么半推半就地“从”了。
站在一旁的黎诗和忠尧瞧见这一幕,顿时惊得目瞪口呆。
黎诗感慨万千,喃喃道:“原来真的都是来抢亲的……这是在买菜,还是抢人呐?”
语罢,她回头再望,却发现榜下捉婿竟连七旬老翁也不放过。
原来,有捉婿的手脚慢了一些,见外形、气质俱佳的新科进士都被人抢先一步下了手,自己两手空空回去不好交差,无奈之下对那些挑剩下的“歪瓜裂枣”也打起了主意。
一大汉走上前去,对榜的老翁和颜悦色问道:“老人家,您是来替您儿子看榜的?”
老翁苦涩地笑了笑,答道:“不,不是,是我自己参加科考,为自己看榜。”
“那您……考中了没?”那大汉试探着问道。
老翁难掩心中的激动,点了点头:“考中了,考中了,考了几十年总算考中了!敝人姓韩,名南劳,二甲第五。在……在那儿。”说着,他抬手指了指进士榜单上的姓名。
那大汉仔细一瞧,果然榜单上“韩南牢二甲第五”几个大字赫然生辉,于是欣然大喜:“哟,考得不错啊!”又急忙转头问道:“您家中可有妻小?”
“不及第不成家,至今尚未婚配。”老翁如实答道。
“还没脱单,嘿嘿。”大汉心里嘀咕了一下,顿时喜出望外,“那太好了!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您的亲事我们帮您解决,今晚就让您入洞房,当东床快婿!来来来,快扶老先生上车!”
韩南劳无比激动,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被簇拥着颤颤巍巍上了马车,临上车前,他回过头不无感触地望了一眼那金榜,胡须飘飘,心潮澎湃。
诸君莫要以为这是胡编乱造,是戏说,有宋一朝,此乃真人真事也,绝不夸张。所列之事,皆经考证,俱有出处。
“哇,中个进士连老头都这么吃香!”黎诗不禁摇头叹道,“没想到科场选婿,竟然霸王硬上弓,还饥不择食!可惜若是这霸王老了,弓也不一定拉得动哦。”
“嘻嘻,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这个就不用咱们操心了。”忠尧叹了口气,感慨万千,“其实,科举考试很难的,犹如千军万马涌向一座独木桥,然而过桥之人却寥寥无几。一朝登第,自然光宗耀祖。家中有人在朝为官,当然也是十分荣耀的大事,身份、地位皆有云泥之别。”
黎诗默默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顿了顿,她抬起头笑着问道:“忠尧哥哥,你若是参加科考,说不定也能考个进士什么的吧?”
忠尧沉吟了一下,说道:“也许吧!可是在我心中,这并不是实现人生理想的唯一途径。”
“原来你不喜欢科考啊?”黎诗笑眯眯地问道。
“我又不想入仕为官,为何要去参加科考?”忠尧绽颜一笑。
黎诗微微颔首:“嗯,也是,人生还有其他的选择,譬如修真什么的,也挺好的。”稍微停顿了一下,她又不无疑惑地说道:“今日见到这榜下捉婿的场面,算是长了见识了,不过……按理说,双方嫁娶,不应该请媒婆、问吉凶、配八字吗,他们就这么捉婿入门,也不问人品、家世,万一碰到个人品差的可怎么办呀?”
忠尧笑道:“大小官宦朝臣、富户豪门那么多,而新科进士就那么些个,等把这些婚嫁习俗都走一遍,哪里还有戏?下手要快,手慢则无。所以,心急的直接就在放榜处候着了,只要瞧着合眼的未婚士子,先抢回家,家中嫁娶事宜往往早已布置妥当,当晚便可入洞房。”
黎诗点了点头:“哦,原来如此,还真是猴急啊。”
忠尧瞥了一眼旁边,下颌微微扬起,用嘴努了努:“你看看那边。”
黎诗顺着忠尧所示的方向望去,但见前方不远处有一新科及第的年轻士子,眉清目秀,体貌不凡,估计是被一豪富之家看中了,那家竟然派出十数名家丁将那人簇拥起来,外人皆不得与其接触,该士子既不拒绝,也不逃避,而是欣然静候。
少时,一位头戴程子巾、身着紫金华袍的儒士从一旁的马车上下来,行至那名年青士子面前,面带微笑,缓缓道“在下家有四女,个个容貌端庄秀丽,公子若有意,可选其一为妻,以为良配,不知尊意如何?”
那名年青士子见家主赶到,于是拱手,深深鞠了一躬,婉言推辞道“在下出身寒微,如能高攀,固然是幸事一桩,要不您且等等,容我回家一趟,与妻子商量一下再做定夺,如何?”
那儒士一听此人家中已有妻室,顿时愣了愣,一时竟无言以对。他神色尴尬,狠狠瞪了众家丁一眼,骂道:“这么多人,竟然一无所获?废物!赶紧找,继续物色姑爷!”言罢,气呼呼拂袖而去,重又回了马车上歇息。
围观众人见状哄堂大笑,随即散去。
“看来,不忘初心的人还是有的,也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做豪门贵户的乘龙快婿啊。”黎诗笑着说道。
忠尧叹道:“是啊!不过,也有许多人一朝飞黄腾达,在巨大的诱惑面前抛妻弃子,做了忘恩负义的小人。”
这时,忠尧身旁来了两位仪表堂堂的书生观榜,一人凝视片刻,忽然眼前一亮,低声说道:“洪浩,二甲头名!洪兄,真是可喜可贺呀!”
“嘘,宁兄,声音轻点,声音轻点,别让人家听见了。”洪浩急忙压低了嗓音,轻声说道,“宁兄少有奇才,颇负盛名,慷慨有经略四方之志,若是此次参加殿试,名次定然远在我之上。”
宁公子见状,凑近洪浩身边悄声问道:“洪兄高中进士,此乃大喜之事,为何要如此低调?”言毕,左顾右盼,生怕旁人听见,不料却被忠尧与黎诗在一旁听得真真切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