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匆匆回来,额角还带着汗珠,她不慌不忙地朝堂上长辈蹲身一礼,又掏出帕子按了按额角的汗渍,这才轻言细语地开口。
“这位沈先生,乃是荆北府钟离县人氏,名唤沈方林,出身农家,自小聪慧,十二岁便过了县试成了童生,十四岁上便过了院试,还是当年案首。听说是他的师傅觉得他年纪尚幼,应该游历一番增长见识,方才押后了参加乡试的时间。只不过这位沈案首的父母目光短浅,早早便替他操持婚事,引来荆北府众家媒妁。荆北知府梅长安有一爱女,年逾十九尚未婚配,沈先生的父母却为沈先生定下了这桩婚事。谁知相看的时候,梅小姐嫌弃沈先生貌丑,不愿下嫁,使得沈先生一时沦为荆北府的笑柄。本也罢了,偏沈先生父母不肯,说了梅小姐许多闲话,结果害得沈先生也招了梅知府的嫌弃……”
她说得轻描淡写,可实际上陈管事把这位曾经的沈案首救下的时候,他已经是跟乞丐没什么太大区别。梅家人不允许他教书、代写书信、誊抄书籍,几乎断绝了这位沈案首一切谋生的道路。沈家兄弟供养他读书好些年,眼看就要收获成果了,却因为他生得貌丑丢了梅家这门极好的亲事。
父母怨怼,兄嫂欺负,可怜手无缚鸡之力的沈书生连一碗稀粥都喝不起,感染了风寒倒在路边。恰好陈管事路过碰上了,搭了一把手。想着帮他一把结个善缘,可陆氏到底是个商户人家,虽有些背景,也不愿意就这么跟知府对上,这才打点了关系,把他送到了沙县来。
想着沙县穷乡僻壤,蛮夷之地,梅知府还是挺满意的,便也没有追究。
沈方林想着梅知府总要挪地儿,也就安心留在沙县替陆氏货栈理理帐,顺便养好身子,增长见识,以图日后梅知府三年任期满了,他再重回原籍参加乡试。
其中有些内情,陈氏也并不是很清楚,尤其关系到婚姻之事,涉及到沈先生的名誉,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囫囵解释了一番,却也废了不少口水,忙坐下来喝了两口茶。
陆二郎听着眼睛都发直了:“我的个天爷,他还是案首啊?还十四岁就当了案首啊?老四,你十四岁还尿床呢,你记得不?”
被点到名的陆四郎气得瞪圆了眼:“二哥,这不是说孩子们念书的事吗?怎么就扯到我了!”他有些心虚地四下看了看,还好侄子们都被撵回去睡午觉了,这会儿只有明珠让三嫂抱在怀里,不过她那么小,应该是听不懂的。
可抬起头发现二嫂、三嫂打趣的目光,他还是非常生气。陆二郎却好像没有看到一样,认真地回答他:“你不记得了吗?我都记得那会儿大嫂刚嫁过来,你尿湿的床单子,还是大嫂帮你洗的呢!”
向氏绷不住,轻笑出声,忙把明珠竖着抱起来拍了拍,将脸躲在明珠怀中偷笑。
覃氏气得拧了自己夫君一把,这傻子,没发现四弟都生气了么?这好好的,提这茬干什么?不过十四岁还尿床嘛……
还是陈氏作为长嫂稳重,她面露疑惑地问了一句:“有这事?我不记得了。”说罢不等陆二郎和陆四郎出声,转头问正在偷笑的公爹:“那两个孩子跟着沈先生念书,到底是怎么个章程?还请爹吩咐,媳妇也好早做安排。”
陆保富没理会几个孩子的眉眼官司,用力揉了揉脸,正色道:“沈先生说了,既然是书童,就不用什么束脩之类的。两个孩子往后就到沈先生那里去,辰初去,酉初回,中午就跟着沈先生一块儿吃饭。不过他那儿没人做饭,往后两个孩子的饭食,就跟着货栈里的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