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司已经在漫漫森林里行走一天了。
一天的时间里,他不吃不喝,只顾着在遍地荆棘的林中穿行,但是他并不会感到累,也不感到饥饿,仿若辟谷的仙人,只要他一专心于什么事情,几天几夜不眠不休都是有可能的。
他贸然走进荒无人烟的深林里,就是因为他隐约觉得,那个躺在冷队长怀里的女孩,其实是住在森林里的孩子,因为她散发着只有森林深处才会有的气息——承载着生命的交叠与更替。
印证他这一猜想的,是在村子里捡到的一柄精致玲珑的匕首,它的握把上雕刻着花纹,且是相当复古的设计,其精美程度绝不可能出自简陋的工坊,更别提这村子里连个铁匠铺都没有了。同时它也是沾染血腥气最浓的,而瘟疫只会在感染者死后才会发作,想来,就是这柄匕首了结了所有村民的生命。
而匕首上同样也沾染了女孩的气息。
偶然间,他走到了一处空地上。
好巧不巧,正是安娜用来供奉枯树的那片空地。
祭司他也见到了那棵“开满了”各色花朵的枯树,驻足良久,久久凝视。
不知道为什么,相比于满树五彩缤纷的绚丽,他更多地注意到上面许许多多凋零的花瓣,它们在花季绽放时被采摘,失去了水分,失去了鲜艳,只剩下令人惆怅惋惜的枯萎。
突然间只听“咻”地几声,几发箭矢从暗处飞来,紧接着祭司身后也跟着冒出两道黑影,轻响处挡下了攻击,一发射歪的箭直插进了枯树的树干上。
安娜突然浑身抽搐着蜷缩起来,捂住胸口似乎痛极,坐在桌边昏昏欲睡的冷韵寒被惊醒,忙走上前去看情况。
安娜面色如纸,豆大的汗珠从发丝间垂落,冷韵寒伸手去擦,触碰到她微颤的肌肤上散发着寒气。
“怎么了……”冷韵寒手足无措,转头看看,这才想起来副官已经回去了。
“怎么办……”她懊恼不已,早知道后续还会发生这种事就该留副官在这里,哪怕副官她气得发誓再也不伺候这主,也该厚着脸皮挽留她的,在照顾人方面她总归是比冷韵寒有用多了,也许冷韵寒回去营地留她在这里更好一些的。
没有多久,安娜的梦结束了。
她梦境的最后看着老大夫近乎绝望地抢救一具尸体,那尸体已经残破的不成样子,半截身体都进了野兽的肚子,可老人家仍在抢救,无力又拼命用力地按压死人的胸口,企图听出哪怕一丁点儿的心跳声,恨不得把自己的心脏挖出来。他将手上的药草药粉一股脑地倒在尸体腰部的伤口上,罔顾其腰部以下已然空空如也,徒然地看着它们被汹涌的血流冲散,老大夫最后看着血流时的眼神教她心惊,他仿佛看着自己憧憬的一切随着生命化为泡影流沙。
老大夫从来没有过这么的慌乱,看过老大夫从小到大的一生的安娜确定,从来没有。最终他又恢复了平静,可那是绝望的平静,他缓缓拔下了那人手指上的戒指,一步一步走出了安娜的视野。
然后安娜的梦结束了,在冷韵寒关心的注视下她睁开了眼。
她睁眼时是旁若无人的,跳过了冷韵寒去看天花板,那一眼叫恍若隔世。她开始对焦,几十年的苍凉寂寞生进死出在一瞬间全回到了她的眼里。
她在几秒钟里由一岁长成了一百岁。
紧接着她又变回了天真的孩童,这才是她真正清醒时的模样。
“你醒了。”
安娜看了她一眼,张开嘴想说些什么,突然觉得胸口钝痛,有什么东西疯狂地往上涌。连忙坐起,那股劲涌上嘴里,安娜一低头,吐了出来。
是昨晚副官强行灌进去的粥。
冷韵寒把安娜的身子扳向床外——这下算是连着两天弄脏人家客栈的被单了——吐了一轮,安娜咳嗽一声,紧接着又开始吐了起来,冷韵寒只得坐在一旁,心疼地拍着她的后背。
吐完最后一口,安娜又被冷韵寒的手一拍,小身板经不住打击,竟一口血吐了出来。
冷韵寒拍背的手一停,看着地上一小滩血迹发愣:“……”
两轮过去,安娜把那一碗粥的分量全都吐了出来,而且灌进去的是白粥,吐出来的也是白米,完全没有消化过的样子。
冷韵寒看在眼里,痛在心里,这孩子从昨天早晨到现在一整天算是没吃过一点东西,还白白受了好多折磨。
出门去叫了店小二一会过来收拾,回来后走上前伸手揽上安娜的肩,打算把安娜抱起放到桌边坐着,谁知安娜摇晃肩膀挣开了她,冷韵寒不解地看着她,她说道:“我自己下——嘶……”
嘴一张的大了颌骨就痛,那当然出自副官生气时的杰作,冷韵寒尴尬地看着安娜,也不好说这是她那暴躁的手下干的。
“我自己,自己xi地。”安娜捂着下巴说道。
“可以吗?你的腰没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