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那迷幻般的色彩一闪而过的同时,乔娇突然想起来什么,立时将手又藏回了袖中,一张脸顿时憋得通红。
布衣姑娘轻轻莞尔,一张清丽的脸更显得明艳,声音却朗朗中带有一分威严:“岳夫人想起来了。东婆罗州有一种长在高山上的紫花,阳光之下会幻化出迷人的七彩光晕,十分迷人,叫做迷罗紫。迷罗紫的花汁可以用来染指甲,染出的指甲也同样有着阳光下的幻彩效果。因为迷罗紫十分罕见,只有极少数人才有机缘得到。这在东婆罗州的贵族妆匣之中也是少有的极品。”
“然而,迷罗紫的枝叶却有一种剧毒。此毒乃是极酸之毒,若是入了皮肤,便会腐蚀皮肤表面,造成难以愈合且不断扩展的伤口。由于这种伤口新旧交替重叠,形成的疤结样貌如同疮疥,倒是极像斑斓疮。只是不同的是,斑斓毒乃是扩散性的动物毒,势头猛,却态势缓;而这迷罗紫毒乃是接触性的植物毒,发作迅猛,恶化明显,若不能及时解毒,便会迅速威胁生命。”
“老人身上的迷罗紫毒之所以只在头面、上身局部发作,乃是因当初接触迷罗紫毒的位置使然。”
众人正听得入迷,忽听一声长叹,那老者似难以支撑,缓缓坐在地上,叹息道:“竟是如此!我想起来了。在我病发之前,是娇兰给我备的洗澡水!我还未来得及彻底沐浴,只是用水泼洒了头面,便被那水刺激地痛楚难忍。当时哪里知道是被她暗算,后来只以为是斑斓疮的缘故,却从未想过还有这种可能!”
老人说着,又猛地站起身来,向乔娇的方向怒声道:“你这个蛇蝎毒妇!”
乔娇的脸时红时白,此时双目也喷出火来,倒不是对着老人,而是对着布衣姑娘,咬牙道:“你说得这些听上去像是有道理,可是,你又怎么证明是我投的…那什么迷罗紫毒?”
“自然是你的指甲呀,”那姑娘眨眨眼睛,此时方有些与外表样貌相匹配的俏皮:“若不是你爱美,难以抵挡迷罗紫花汁的魅力,竟染了这东婆罗州贵族才有的指甲,我又怎么肯定你是用了迷罗紫毒?”
乔娇目露恨色,眼见着周围众人皆将目光投向她的衣袖,便将自己的手藏得更深:“你别忘了,我表哥四年多以前便已经过世了。就算这个老人中的是迷罗紫毒,又不是我的表哥中了迷罗紫毒。而且,我与这位老人无冤无仇,自然是没有毒害他的道理。”
“不错,若是这位老人不是你的表哥,那么这些都会成为诬陷和讹诈。所以,我也有几个疑问想要弄清楚。”布衣姑娘说着,将脸转向众人的方向,声音清脆,神情坦然。
乔娇强按住紧张又激愤的心情,冷冷道:“什么疑问?”
布衣姑娘没有理会她,反而向旁边的宋木匠发问道:“请问这位怎么称呼?”
宋木匠一时有些发愣,不明白布衣姑娘怎么突然转而问自己,但仍老老实实回答道:“我,我姓宋,是乐源家具行的木匠,从前跟乔老三关系不错…姑娘就叫我老宋吧。”
布衣姑娘点点头:“宋老,既然您与乔掌柜颇有交情,那对于乔掌柜的葬礼一定记忆深刻吧。”
“当然了,乔老三病得突然,死得也突然。从前他打烊后,总找我一起喝两碗。也常常会跟我推心置腹地讲上几句。他这突然一走,我这心里就一直空落落的…”
“当年乔老三去了之后,就停尸在千源寺。也是娇兰他们仁义,乔老三的身后事办得风光体面。在千源寺停尸三日,千源寺的师父们便唱经三日。下葬那一天,街坊邻居们基本都去了。我如今还记得清清楚楚,葬礼上娇兰哭晕了好几回…”
“当时所有人都感慨得很,说娇兰与乔老三的感情胜过亲兄妹…说起来,那几日阴雨连绵,尤其乔老三下葬后的第二天开始便连下了三天大暴雨。邻居们都说,是娇兰他们兄妹之情感动上天之故…”
宋木匠说起当年之时,仍然颇有感触。就连在场众人也无不点头道是。
一番话说得乔娇脸色正常了许多,倒是眼圈红了起来,仿佛触动心事般委屈不已。
唯独那老头儿气喘不休,恼怒异常:“仁义?情深?!哼!若不是那场大雨,我还出不来呢!”
老头儿的声音因气愤而格外洪亮,众人皆一愣,扭转头去看他。
“就是那场大暴雨,浇塌了墓地,也泡散了棺木,我才得了破土而出的机会!”老头儿暗哑着声音,胸口因气喘而起伏不定,一双浑浊的眼珠在重重叠叠的疮疥后面更显得骇人。
周围的人有不少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
“老人家,听您的口气,似乎是从棺木中出来的?”在众人惊骇的表情中,布衣姑娘的稳重与平和更显得难得。
“不错!我恐怕是没死透,反正一睁眼就泡在水里,棺木也散了,到处是泥。泥水还在顺着缝隙往棺木里灌,我拼命挣扎、大声呼救。若不是守墓的丁老儿巡视墓地发现了我,我差一点儿就真的死在泥里了。”话说到这里,老头儿反而渐渐平静了下来。
他渐渐又挺直了身子,直盯着乔娇:“说起来,我是不是还要感谢你们两口子?!那棺木之所以会散,就是因为你们给我置办的内棺是用黄木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