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微微颔首，秦淮八艳之首便是柳如是，大约因为她才华最高吧。

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能歌善舞，女诗人就更难得了。

“绣阁漾淮水，夭桃灼灼开。

抚琴余韵歇，掩卷尾声回。

溅血嗔权贵，却奁皈草莱。

凛然香扇坠，千古节堪哀。”

崇祯记得的柳如是诗词不多，只有这一首《秦淮八艳题咏》，此时吟出，别有一番滋味。

没有惆怅感，更多的是感慨。

复社东林的一批文弱书生，如侯方域之流，气节风骨，竟不如秦淮青楼女子。

“这是什么诗？”柳如是感觉这诗直击内心深处，极有共鸣，血气竟为之翻涌。

“随口说说。”崇祯驱除杂念，淡淡的笑道：“见我之前，你一路上在心里是不是骂过我很多次？坐吧，你站在那太过美丽，我总是扭着脖子看过去，会扭坏的。”

噗嗤！

柳如是忍不住的笑出声，感觉皇帝似乎没有将她圈养起来的想法，便大大方方的坐到茶几边。

当崇祯伸手要去拿茶壶，她抢先拿上茶壶，给崇祯的茶杯里倒茶。

在她轻盈的动作下，清澈的绿色茶水从茶壶嘴里流出，白嫩如玉的手势优美安雅。

随即她拿上一只小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轻抿一口，滋味不好，柳眉微蹙起来，惊讶的看了一眼崇祯。

“民女的确在背后对皇上有过不好的言论，因为大明的江山要被陛下糟蹋垮了。”柳如是毫无胆怯的样子，冷声道：“江南许多士子文臣，早就称陛下为昏君了。抵御建奴不力，国策无方，天下大乱，饥民流民遍布中原。”

如此直言，胆子真的很大，崇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感觉她仿佛很希望被自己赶走。

“如果你是皇帝，怎么做？”崇祯不动声色道。

沉思一会，柳如是扑闪着眼眸：“天下之患，莫大于举朝无公论，空国无君子。民女会从谏如流，重用贤臣。人之乱也，由夺其食；人之危也，由竭其力。我会命贤臣查探富商宗室，让他们拿出粮食赈济灾民。”

“官绅士大夫，也富有得很，为什么你不找他们拿？”崇祯忍不住的笑问，这女子有点意思，眼光竟瞄向了富豪宗室。

柳如是咬着嘴唇道：“官绅士大夫为朝廷效力，自太祖起不纳钱粮，使得大明朝廷地方人才不断。若严苛对待，尽丧人心，支撑大明的中坚梁柱就垮了，国将不国。”

“你说的有点道理，但此时非同寻常，国难已至，仅靠百姓已经撑不起国库，官绅士大夫也该贡献一份力量，交纳钱粮。”崇祯身心放松的靠着椅背，目光悠远。

拿上一粒花生慢慢咀嚼着，崇祯从容淡定：“在你眼里，治国就像那些文人士子所说，用贤臣君子，皇帝谨言慎行，修出君子之德，天下就能太平，万民就能吃上饭了。”

“然而，天下所有一切的根基是钱粮。你推崇的文人士子，包括那些贤臣君子，恰恰不懂如何在当前寒冷干旱的天灾中增产钱粮。”

“若大明有三千万贤臣，五千万文人士子，种地产钱粮的百姓只有六七千万，那么百姓累死累活，也养不活贤臣士子。这时，满身修养品德的贤臣士子该叫什么？一群蚂蟥吸血虫？”

崇祯摇头轻叹，失笑道：“我并非说贤臣士子无用，是在告诉你，怎么用，才是最关键的。”

“我手里有钱有粮有兵，奸臣在我的朝中，也要当贤臣！不想当也得当。然而我若一无所有，原本想贤的贤臣，也会变成只顾自己捞钱的圆滑奸臣，否则他会连累全家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