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41(2 / 2)莫话封候事首页

长安军没剩多少人了,他也撑不住多少时候了。长安他是回不去了,同袍一场,见到长安军也算是回家了。”

郁轻舟垂下眼皮苦笑一声,“长安不安,这天底下哪儿还有家?”

他自己也知道长安早已非昔日那个繁盛的长安,现如今的繁华底下全是一击即散的、虚假的安逸。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还是横了一条心想回去,也许是还想看看那片天空是不是还和从前一样清浅祥和。

现在郁轻舟最讨厌的郝老头儿从板车后头抬起一张汗津津的脸,见到郁轻舟把板车停在平稳处掀开上头遮盖的白布。

一具身着军服的尸体躺在上头,郝老头儿翻了翻尸体的衣领,郁轻舟不用细看也知道,那上头定然也有几个和自己衣领上一样的字--“长安军”。

他知道从此长安军只剩下他一人了。

郁轻舟只认得这身衣服,躺在眼前的这张脸郁轻舟并不认得,郝老头儿老是让他去看看,他从来没去过。

他认得的那些脸庞全都湮灭在硝烟战火之中了,再也回不来了。

郁轻舟不做声,悄然盖上白布把那张脸遮住,把那身衣服遮住。

小瘸子和黑龙瘸狗在前头拉,他和郝老头儿无声地在后头推着板车。

街上的人对这场景早都司空见惯了,死亡在这里是最不起眼的事情,尤其是这群衣衫褴褛的溃兵,每天不知要倒下多少。

唯一一个没有对死亡视而不见的人就是郝老头儿,他佝偻着风残的身躯,将一具具倒下的身体拉倒城外安葬好。

在这裳漏腹饥的乱世,他居然还能在每座坟前立起规整的墓碑。

三人一狗很快就将平板车拉到了城外,这地方已经有很多隆起的土包,土包前规规整整立着一块块牌子,上面写着,“张立人”“吴戈”“王传发”......

郝老头儿看好地方之后,抬脚轻轻在地上跺了跺。

黑龙摇摇尾巴,轻车熟路地伸出两只前爪刨坑,小瘸子也下去帮忙,一个简陋的坟冢很快初具雏形。

郝老头儿想把尸体拖下去葬了,但俗话说死人比活人重三斤。这死尸四肢又僵硬,两只手蜷得鸡爪子一样,拉了几次也没有拉动,反倒是折腾出一身汗来。

小瘸子见状跑过来帮忙,郁轻舟往后退了几步,抱着手闪在一边看着,没有半点搭把手的意思。

郝老头儿有些错愕,“轻舟来搭把手啊。”

郁轻舟把手一摊,无所谓地耸耸肩,“你几时见我插手过死人的事情?”

郝老头儿叹口气,皱眉低声嘟囔,“那可是你的同袍兄弟。”

郁轻舟瞥了一眼那具僵直的尸体,“同袍又如何?埋下去不就是一把黄土,谁还记得他。现在都没人认得他,这年月最不缺的就是死人。”

郝老头儿不说话了,和小瘸子两个人吃力地将尸体埋起来,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木牌,一笔一画地写着,“长安军李子真之墓”。

郁轻舟探过头看了一眼,“老头儿你还是认得几个字的嘛,居然没写错字。”

郝老头儿恭恭敬敬地鞠了几个躬,拿出三根清香插在木牌前,这才回答道,“可不敢错哩,万一日后太平了家里人来寻,没有名字可怎么办。”

郁轻舟走过来打量着木牌,笑嘻嘻地说,“字写得还算规整,我把我的名字也教给你,万一哪天我这条小命撂这儿了,你也给我找个安身之处,也算我没白接济你。”

“呸呸呸!你这娃娃怎么尽说不吉利的。”郝老头儿啐了一口,“我这把老骨头这个年纪了都没想着这事儿,你才二十三岁,怎么尽说丧气话。”

郁轻舟不理他,捡起根枯树枝一笔一画在地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诺,老头儿你看好了,‘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的郁,这轻舟二字是......”

“我不学,”郝老头儿打断他,“你和我儿子一样大,我在永安城等他大捷归来,我等你们都平平安安回家。”

听到回家二字,郁轻舟笑了,他拿起棍子指着前方,“老头儿,你别忘了把我埋在朝着长安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