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终究是一单纯的人,脸上藏不住东西,一路上神色紧张。
白染便先开了口,问道:“公主可是有话对我说?”
长乐抿着嘴点了点头,有些难为情道:“不是我有心想打听妖主的事情,只是那日的事情传的厉害。”
白染对“那日”有些不解,直到长乐把伏羲鼎炼丹可复活仙人的事情说出来,她才知道指的是白琰“死去”的事情。面容平静如水之下,那在她心里肿胀着的脓包在悄悄地迸裂,在夹缝中流出的液体似乎找到了排出的缺口。
长乐有些紧张抬眸看了一眼白染,见她神色平淡,便才放心地补充道:“这件事情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辨不得真假。”
“多谢公主挂念。我和水神只是朋友关系,你不必多心。”被看透心思的长乐羞愧地微微低下了头,双颊忍不住倏然泛红。
不远处传来如凤的鸣声,嘹亮而动听。白染觉得有些熟悉,待看那清身形像鸡,双目四瞳、遍体通红的神鸟后,她的神色警觉起来——是进宝格里的重明鸟!
她立马想找个借口离开,没想到身后传来了步履声。白染和长乐一同回过头,却见是天帝一人正走来。
天帝的目光看向白染:“重明鸟分雄雌,雄鸟镇守进宝格里,雌鸟为天后坐骑。”
白染心里微微一颤,镇定地报以一笑,心里已八九成确定天帝知晓上次私闯进宝格一事,但此举反而增加了她内心的疑虑。
只见神鸟停下进食,将头好奇地抬起了看向他们,立马有些惊喜地朝着他们走来。白染将它细细看了一番,果真不是之前见过的那只。
万万不成想到,那重明鸟会主动贴近她,又亲昵地伸长了脖子蹭着她的衣袖。回想先前闯进宝格时,那只雄性重明鸟在同她打斗过程中突然温顺起来,她当时还以为是齐继的缘故。
长乐见重明鸟此举,忍不住开口称奇:“此鸟轻易不让人近身,连我平日里想摸她,它也是凶得很。”
天帝朝白染投来目光,借此解释道:“你母亲先前救过那它,想必是把你认成你母亲了。”
白染听后抬了双眸,和天帝对视着,随后空气里弥漫着一阵沉默。
长乐看此情景有些心怯,感觉其中定另有隐情,而且想说的事情也已说完,便告辞离开。白染的心重重地跳着,背着天帝,轻轻地顺着重明鸟红如烈火的羽翎。
万华园内培育着四季的仙花,四散地点缀着云罅的碧空。凉风风粼粼地吹动,把香气栩栩地舒展在园间。天帝邀请道:“不远处有一座凉亭,一起去坐坐。”
“好。”她答应道,心里也正有许多疑惑想要问他。
阳光凝结在亭柱上,跟着晃动的叶子在她眼前跳动。天帝顺着她的目光伸向远处,发现她只是沉默着,便施法变出一套茶具,动手煮着清茶,问道:“身体可好些了?”
“好多了。”她把目光收了回来。
“没有什么想问的?”
“尘寰剑冢一战,您为何会出现在那里?”
“以为你会问进宝格的事情。”
“我有很多问题,一件件来,”她也不再隐藏,直接道,“此事您早就知晓了。”
“不想知道我如何得知的?”
白染听见天帝自称“我”,而非“朕”,不免有些惊讶。但也没有过多理会,接着他的话说道:“要不是水神说的,要不就是重明鸟没有追击我的举动,让您猜到我的身份。水神的品行我了解,所以我猜是后者。”
天帝勾起了嘴角,“品性和你母亲一样,嘴巴不饶人。”他把茶放在她的面前,“得尘寰剑者得天下,没有人不想要,所以我出现在了那里。”
“您如何得知白琰的行踪,在那样一个时间点。”
“有人给我传信。”
“谁?”
“不知。”
白染回忆幕寒曾说斛犷篡权后,天界和妖界的关系紧张,想必天界和魔界并没有串通一处。
“当时并不知道白琰杀的人是你,为何他会对你如此?”
“出生时受到幽冥怨魂的侵蚀,只有尘寰剑才能救我。”
天帝见她没有说下去,便也不想再深究,那双沉静的双眸里透着试探性的光芒:“你不恨我对你父亲如此?”
“恨。”白染指尖转动着杯沿,“可是你救了我师父。”
“看来我要感谢你师父了。”天帝勾起了嘴角,“你和我剑灵的关系很好?”
“战神救过我,正欠着他人情。”
“他和我说爱慕你,想让我做主下聘。”天帝说道,“不过你心里想必忘不了白琰。”他回想当时红血河边,白染抱着白帝仙体一脸绝望的模样,此事至今仍然让他万分动容。
白琰昨日和她说起过这件事情,可此刻她假装不知道“剑灵爱慕她”,只是沉默着把茶杯送到嘴边,用唇一点一点地呷着。这沉默似乎有效,天帝的也不再说什么,眼光不知为何射到白染的脖子上。
凉风虽然吹拂着她的长发,太阳也很温暖地斜射进来,但她似乎被太阳晒得头晕了,脸色越发红润起来,两眼里发出古怪的闪光。她觉得自己颧骨以下的脸上似乎有些热,陡然抬起头来,正巧碰上了天帝那目光——她似乎在哪里见过这种神色,可是说不上来。只是他的眼神里似乎不像是在看她,反而更像是看心爱的女子,但绝不应该出现在她身上。
杯子“哐啷”一声碎在地上,骤然割裂了空气的一片宁静。天帝笔直地看着他所熟悉的背影倒在绿色的背景上,异常明晰。那泛红的脸庞贴在石桌上没有喜色,头发悠悠垂落。那绿叶尖上的仙露反射着他平静的面容,直到他把茶杯轻轻放下,呷下最后一口茶,抱着女子消失在亭中。
那时,仙露也滴落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