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宫中,宫正司查出了新证据。
孔贤妃孔香香跪在太后面前,默默哭泣。
杨宫正禀告道,早在孔香香初入宫女名册被分到当年的废弃行宫后,便与老道哥舒辰十分交好。现下,又在孔香香的瑞雪殿中,搜到了两人近来的书信。且经宫女指证,早在小菟去世之年还有另一封书信,信上明书,以火蛭可治寒毒之法乃是哥舒辰所授。
听到了这儿,太后苏晓终于决定彻底的铲除这个曾经的有力帮手。这个襄助自己搅弄风云,蛊惑太宗皇帝出家为道,在南地种下虫蛊做人间大乱掏空朝廷,引诱北境王李灈修仙法炼丹药走火入魔,设计在甘露殿安放银烛引发鼠疫,且银烛毒药的原料必使人油才可发挥药性。又暗中谋划坐实凡永平之罪迎回晋王,站在最前方于离山主持祭祀的得力干将,哥舒辰。
她挥毫泼墨般潇洒一挥手,传令下去,往得乐宫拿人!
这个老道士曾经是小道士,在是小道士之前,他只是一个哥舒氏逢难,流露街头被白宪昭所救的可怜人。白宪昭一去,他效忠其女白芙,唯命是从数十年。终是鸟尽弓藏,作走狗之烹。
然对于苏晓来说,当他用自制的毒药银烛帮着抹杀自己孩儿记忆之时,她就在心中萌出杀掉他的念头了!
人是那么复杂。自己伤害自己的孩子可以,可若是别人帮着伤害了,还是会恨!一如杀子之仇!
哈哈,事外人知,这份恨不过是她自己走出内心愧疚的一条阳关大道。
苏晓凛凛的看着阶下的孔香香,冷声道:“说吧,你听信了妖道所言,后来都做了什么?”
孔香香一抽鼻子,一只瘦鼻显得更加消瘦,整张脸的肌肉都紧绷起来,“太后娘娘,妾承认,那一年玉公主北巡,妾着实托了一个人,看能不能为妾捉来两枚火蛭子医病。可最终也没捉来。”
“混账!”苏晓拍案,把茶杯打落下来。
正在这时,玫姨慌慌张张的从后院冲过来,嘴里喊道,“娘娘,娘娘,我方才在桌上发现了一物,不知道是谁放这儿的。这不是,这不是菟丫头丢了的银铃手镯吗?您还戴过两天那个。”
苏晓的注意力被打断,伸手接过这镯子。
五枚不会响的小银铃摇摇摆摆,她摸着这旧物,下意识的拧动了一枚铃舌,叮铃铃,叮铃铃,摇之发声,声音清凉。
呃的一声,孔香香捂紧了胸口,她忽的站了起来,两眼发直,想要迅速挪动跑跳起来,然而嘎吱吱,自己的身子僵硬了。
那从内滋长到外的嘎吱声极却穿透力极强。
嘎吱吱,嘎吱吱,所有人瞪大了眼,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大活人呆住不动,然后从口鼻呼出凉凉白气,满面发紫,然后吱的一声,整个人冻上了!
冻上了!一动不动!
唯独剩一对嘴唇还能翕动,她想说出什么话来,可话不及脱口,就噌噌噌有冰雾结了满脸,满颈子,满身,满手。
就那么活生生的成了一座冰雕!一个冰人!
白气袅袅啊!像是夏日里从冰库搬出来的冰
所有人啊的大呼,呼啦啦围住了苏晓。苏晓瞠目结舌,不及反应过来,又听身边玫姨大呼,哎呀呀,不得了,我的手好冷,好冷啊!也要冻上了,也要冻上了!
这几声呼,苏晓猛地反应过来,她自己拿银铃的手也凉了,也冻僵了!
她十万火急腾的站起,用右手将方才拧开的铃舌急速关上,一拽一扔,镯子被丢到了数米开外。
铃响停止,半晌过去,这帮人若冻僵的手脚终于缓了过来。
然而作为雪女的孔香香却回天乏术,阳光一晒,脚底连在地上的冰一融,这冰人直戳戳哐当倒地,摔掉了两个耳朵。齐生生的两个耳朵。
苏晓大喊,“这个铃铛有鬼,有鬼!今日能冻人,上一回,上一回我戴它,还催动了六月大雪!这是个什么东西!”
宦官从地上将镯子捡起,“娘娘,奴婢这就把它拿到钦天监去,查查是什么东西。”
一众女官忙不迭的挥手,快快拿走,快快拿走,莫叫它再害人,莫再害人啊!
也是同一时间,金玉城的三个话痨子又坐在一起打诨插科,相互损着闹笑话。
薛莫皟和玉立砸核桃嗑瓜子,但冬休勤谨惯了,一边笑谑一边收拾柜筒。
冷不丁翻出了一封从未拆过的信。
看了看年份,六年前己酉,是从北边胜州寄来的。
“小菟的信!小菟怎么有一封信在这儿!”
薛莫皟吐了瓜子皮叹口气说,“是啊,是苹果寄的,只不过信到的时候,小菟已经看不到了。咱们也从没拆过。”
冬休唰的撕开火漆,一头把脸埋进了信里。
一旁薛莫皟还埋怨着,你看看,你看看,就你不知道尊重他人隐私!
冬休一口气读完,又把胸中气火速吁出,斩钉截铁道,我知道杀死小菟的人是谁了!
外面大人们有多千头万绪,孩子的世界总能轻易寻来悠闲。
今日发生过什么,小乐姬一概不知。
她只知道今儿是学堂开课的头一天,大小川和三十与梁子,都去翰林院南书房上课了。
于是她便拉着乳母的手快跑,去接他们下学凑热闹。
小乐姬头上的粽子丁丁一个个,衬在春生的阳光里,光辉无限,甚至令人感动。
走到翰林院外,迎面碰见了一个小男孩,两个人站住了。
四目相对,目光仿佛把对方看透了。
乐姬睁大了眼睛,“你,是谁?”
小男孩儿嘴巴微张,眼睛一眨不眨:“我,我叫李犹笑。犹笑白云多事在。你呢?”
“我叫李乐姬。”
“快乐的乐吗?”
乐姬一点头:“是同一个字,但是读天上的月。”
说话,她一指天。
“呀,快看,天上有晚霞。”乐姬雀跃道。
乳母笑着揽着俩孩子说,“哥儿,这是乐公主。公主,这是李梁的伴读,是陈侍郎的亲戚。”
乐姬嘴里答应着,蹦蹦跳跳一拉小男孩的手,“走,我们站高一点看。”
说话,他们上了一座旧阁楼。那座念奕安为凡玉菟戴上踝链,拴住来生的阁楼。
两个小人凭栏远望,两只小脑袋被夕阳映的黄茸茸金灿灿。
“哇,晚霞成了一只大橘猫!”男孩喜悦不自胜,不知是该看天上的云霞,还是看女孩眼中的霞光。
女孩晶眸烁烁,“笑笑,天上的大猫我见过!”
“什么时候见过?”
“我悄悄告诉你,你会保密吗?”
“一定保密。”
“那你发誓!”
“我发誓,一辈子守护着这个秘密,若不然”
“若不然怎样?”
“若不然,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说到这,男孩莫名其妙的流下了泪。
女孩见他哭了,一嘟嘴,用小手给他抹着,“不哭了,我相信你。是在有一天晚上,大猫来床边看我了,我摸过它,抱过它,就跟天上的大橘猫一模一样!”
男孩说:“我也相信你!因为我梦见过这只大橘猫!还梦见银铃声,还梦见了”
“还梦见了什么?”
“嘻嘻,先不说”
“快说!”
咯咯咯,哈哈哈,一只白雀从两个孩子身后飞过,从他们黄茸茸的发间,飞向橙天上的大猫
所有的失去,都会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归来。
致此文。
第一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