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灾星的确让人不安,若是仅凭星象治国那可真是太荒谬了。
金銮殿上,以丞相为首的文武百官恭敬的站成几排,看上去个个满脸陈恳忠心,说起话来都是为国为民,让秦佑挑不出半点毛病来。
“朕欲封三皇兄为昭仁王,封地南泽,诸卿可有异议?”
秦佑话刚说完,丞相孙文博就连忙出来反对,“陛下,南泽与南蛮小国比邻,毒虫遍地,三殿下从前性子温文只好诗书,如何能去的那种险地啊。陛下刚刚登基,就处置了大殿下,现在又要将三殿下送到那险地,只怕会招来非议啊。”
这话说的是有道理,秦佑刚刚登基就这样急于除掉自己的兄弟,确实引人非议。
“丞相此言差矣。”九朔上前一步,与丞相争锋相对,“丞相未曾出过国都,如何肯定南泽是块险地呢?九朔不才,曾去过一趟南泽,那里土地肥沃风调雨顺,是块不可多得的好地。三殿下若是好好打理,日后繁华程度不下于泰和城。丞相说与南夷小国比邻是危险,那可真是笑话。南夷小国根本不敢冒犯我们,何来险地一说。丞相又说三殿下喜好诗书,想来南泽风景秀丽,一定甚和三殿下心意。陛下对兄长仁厚,按历代规矩礼法分封,又挑了块好地厚待兄长,丞相怎可歪曲陛下的心意,让天下人误会陛下的美意呢?”
好一番巧舌如簧,竟让丞相进不得退不得。
正僵持着,司隶蔡中裕开口说,“陛下,臣以为,九朔如今任职禁军副统领,这会儿应该是在守卫国都安全,上朝议事恐怕不太妥当。更何况一个边关武将,恐怕对朝中的事还不够了解,而丞相跟随先帝多年,经验老道,说的话肯定也是对陛下有益处的。陛下三思。”
身后一众大臣应和,“陛下三思。”
龙冠珠帘下,秦佑死死的盯着跪地的大臣,心里升腾起的无力感几乎要将他淹没。
握着龙椅的扶手慢慢站起来,俯视众人,“蔡大人说的有理,这几日处置叛逆竟没给功臣封赏。就封九朔为护国将军,原先的护国将军府正好空着,就赐给护国将军吧。”
“臣谢陛下隆恩。”
“四皇兄体弱多病,就封为安闲王,暂且留在国都修养。七弟年幼,封为安乐王,留在宫中由其生母照料。”
“退朝。”
被封了王的三殿下秦昭接到圣旨差点没把它给撕了,一贯来维持的良好修养差点在这一瞬间破功。
努力牵动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送走了传旨的公公,转头砸了手边的茶杯。
“秦佑!你、很、好!”
自先帝驾崩之后,秦昭对外宣称悲伤过度卧病在床,可是现在看他气色红润没有半点病态。甚至刚才那茶杯落地立刻摔的粉碎,哪是文弱书生会有的力气。
屏风后走出一人,“殿下,冷静。”
“冷静?你让本殿如何冷静!”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秦昭怒视着皇宫的方向,远远的看见那高耸的屋檐,仿佛远在天边有近在咫尺。伸手向前虚握,好像抓住了什么似的又捏紧了拳头,“本殿,不,本王,明日启程。”
那人欣慰的点了点头,拱手道,“臣在国都恭候王爷归来。”
皇宫,芙蓉阁。
“陛下有旨,封婉丽人为太妃,暂时掌管后宫事宜。”
“谢陛下。”
传旨的公公扶起她,“太妃娘娘,您是安乐王生母,又抚养陛下多年,如今该享享清福了。陛下的意思,想必娘娘心里清楚,安乐王今年不过十六,只要安稳长大,凭娘娘与陛下的亲厚,必定荣华一生。”
“本宫明白,请公公转告替本宫谢陛下厚恩。”
芙蓉阁清幽安静,先帝在时就喜欢这里的芙蓉翠竹,喜欢婉丽人的温柔娴静。
秦佑的母亲病逝后,先帝就将三岁的秦佑交给了她抚养,之后的第二年婉丽人就生了一个皇子秦乐。
她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儿子亏待过秦佑,她很清楚先帝时常来芙蓉阁是为了秦佑,所以对秦佑照顾有加,爱护甚至超过自己的儿子。
先帝膝下儿女不少,她娘家又没有权势,秦乐尚且年幼注定与皇位无缘。
秦佑有先帝的宠爱,性情仁厚,若是有朝一日能登上皇位,定会厚待她们母子。
秦乐乖巧可爱,更无争胜之心,性子和他母亲一样,对于一直照顾自己的哥哥登上皇位,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母妃,皇兄没把我发配出去,是不放心我吗?”秦乐说。
容婉摸了摸小秦乐的头,牵着他的手进了屋子里,“乐儿,不要乱说。”
“孩儿想替兄长分忧,可是兄长肯信我吗。”
“有志向是好事,但是你要记住,他是君主,更要明白你的身份。”容婉担忧的看着自己的儿子,自古以来能容下兄弟的皇帝可没有几个,能容下有志向的兄弟的皇帝更是少有。
深宫里长大的孩子,又有几个是真的不谙世事的呢。
“娘,孩儿明白的。”
护国将军府。
刚被封了护国将军的九朔赶走了一波前来道贺的人,独自收拾着被荒废了的护国将军府。
偌大的府邸荒废了好些年,他竟一个丫鬟下人都不雇,自己拿着扫帚抹布打扫着。
忽然听到门外有什么动静,猛地回身,手上的扫帚砸开了屋门,厉声喝问,“什么人?”
“少主。”
一个穿着黑衣头戴斗笠的中年人从假山后走出来,单膝跪地恭敬的行礼。
九朔看到他腰间的木牌,没再动手,“找我干什么。”他不耐烦的拍了拍手上的灰,捡起旁边桌上的抹布擦了擦手,丢给他,“正好,帮我收拾一下屋子,桌椅都给我擦干净。”
黑衣人接了抹布,一边擦桌子一边说,“少主,叶将军在登仙崖被慕容大人救下来了,慕容大人让我来问少主一声,是留还是不留?”
“条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慕容非更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慕容大人说,少主吩咐,属下等莫敢不从。若是您不承认少主的身份,属下等,只能得罪了。”
九朔冷笑一声,“那就让慕容非杀了叶舒远好了,我自会替父亲报仇。”
没有谁,可以要挟我。
要挟,必须要付出代价!
“少主,请您三思。”
“回去告诉慕容非,这里没有你们什么少主,他要是敢动叶舒远,他就死定了,滚!”
一声怒喝,屋外的树叶都被震落了几片。
黑衣人心知多说无益,叩首离开。
身形似一只鸿雁,越过围墙,翩然离去。
在九朔四岁的时候,他的亲生父亲请来了慕容非,让他拜慕容非为师。谁知不久他就家破人亡,在边关流浪了三年被叶舒远捡了去。
没过两年,慕容非找到了他,教他文武,教他亲生父亲没来得急教他的东西。
可惜不管慕容非怎么说,九朔都不愿意承认是他们的少主,不愿意离开,更不愿意子承父业。
他没兴趣。
他不想知道他的亲生父亲是什么人,更不想知道他所受的灾祸是因为什么。
他只记得母亲曾经说过,“小九,高处不胜寒,娘不想你爹爹回去,更不想你以后也去到那地方。”
那是母亲跟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即使他对幼年发生的事情已经记忆模糊,可是这句话,母亲的神色,就已经莫名的牵绊住了他。
不是多不情愿回去做他的少主,也不是多厌恶去做那些事情,更不是因为母亲要求,只是没兴趣。
现在让他感兴趣的,就是秦佑。
他好像有点儿喜欢秦佑,莫名的,就是觉得喜欢。
这种捉摸不定的感觉,似云似雾般缥缈,不轻不重的融进心里,丝丝滑滑的像绸缎。软软的柔柔的,略微有点儿喜欢,略微有点儿欢喜。
这种感觉不是那么的强烈,只是模糊又细微,却被他敏锐的发觉。
九朔觉得新奇,居然,会有点儿喜欢一个男人?
明明在情感刚刚萌芽的时候最容易斩断,可是他却忽然不想斩断这被世俗所鄙夷的情感,想任由它发展下去。
男人又有什么关系,身份又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要为了这些没有意义的东西,违背自己的心意呢?
九朔正准备擦桌子,才发现自己手上拿的不是抹布,而是衣服。
多久没有这样神游天外心不在焉了。
明明有些看不上秦佑,可是偏偏时不时的会想到他。
真是魔怔了。
九朔将整个府邸勉强收拾干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将军府里什么吃的也没有,只好出去买。
出了旁边的巷子再往前走过两条街,就是最繁华的市集,九朔是夜晚也灯火通明。
随意的找了一家酒楼,坐在了角落靠窗的位置,“小二,一壶酒,随便上点小菜。”
“好嘞,客人稍等。”
小酒楼上下三层,这么晚了居然还有不少人在这吃饭,隐约能听见二楼有丝竹之声,是歌女在唱歌。
声音还挺好听。
小二上酒菜的时候笑眯眯的说,“公子,怎么不去楼上听曲儿?今晚是红袖姑娘在楼上唱曲儿呢。”
“没兴趣。”九朔拎起酒壶倒了一杯酒,仰头喝干。这酒,比起边城的可温和多了。
人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