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前不少人看见锦织跟身后着火似的慌慌张张来回跑,早有人把话递到管家婆婆耳朵里。她就留心喝问了一圈,没有多长时间就查到是厨房里三浦的老婆说漏了嘴,这下她便确定锦织一定是知晓了消息。于是她自作主张点头许了假期又把藏着的好消息偷偷告诉锦织母亲叫她回去看好女儿,等人一走管家婆婆转头就吩咐仆役藏在后院门后等着。
“提防着点,阿薰一回来直接把人捆了关屋子里去!”她先安排好人手,然后才匆忙去向夫人报告这件事。
近藤夫人很是满意管家婆子的计谋,赏她了件小金器让她下去,转头对自家女儿道:“都说你不必和她计较,现在如何?还不是蒙在鼓里被瞒得结结实实的,等把她嫁给那老不死的老色鬼你有的是机会奚落她。”
“女人终究谁也靠不得,还是要自己硬起心肠站稳脚跟才能活下去,才能活得痛快,你给我往脑子里记记。”桌上摆了好几样金簪银篦,大小姐正因母亲要分几样去给阿薰而发脾气,听完这话立刻转怒为喜:“那就捡个小的给她,送给个六十多的人做小,装扮那么好看给谁看?”
“蠢死你算了!”家主夫人恨铁不成钢。这要不是睁眼看着生出来的,她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女儿能蠢成这样:“这些东西哪里要给阿薰那个不要脸的小丫头,只不过借她手送给藩主而已。你父亲你兄长得藩主看重,将来你在佐佐木家说话做事都能硬气些,有什么舍不得?”
大小姐这才心平气顺:“既然这样,多给她几件也不是不行,母亲做主就是。”
近藤夫人就选了分量足样式却不大好看的两三样装进匣子里,算是给阿薰拿在手里出门上牛车的礼。
……
另一边,送走锦织,为了装得像那么回事阿薰专门在外头转了几圈。几次走过福泽家门外,她都很想上前敲响门上的铁环,最后还是放弃,找了个暗巷躲进去清点身边还有些什么。除去给了锦织的纸钞,身上只剩了个小判,她将这枚金澄澄的小圆饼并手上戴着的链子一并藏好,深吸一口气,迈开步子向近藤家走去。
逃避是没有用的,很多事我们只能自己面对。
阿薰一进后院门,等了多时的仆人一拥而上,棉布绞的绳子兜头下来把人捆了个结实,管家婆婆亲自看着将她推进屋子上紧锁头。
“阿薰啊,别怪婆婆心狠,这世道,人不为了自己是活不下去的。”她在外面不冷不热说了一句,屋子里安安静静没有什么挣扎的声音传出来,好像里面的人已经认命。她这才去向家主夫人通报:“人拿住了,看着什么也不知,还懵着呢。”
近藤夫人哼了一声心里想果然锦织知道了消息却瞒下来没有告诉阿薰:“我就说锦织哪有不乐意的,不彻底压死阿薰她可出不了头。等藩主大人的使者来过你偷偷找个机会上门告诉她母亲这件天大的好事,让她家里准备准备,别丢了主家的脸。”
“是。”管家婆婆领了命令下去,半点没提她提前将这件事告诉给了锦织母亲。
——锦织母亲回去就把女儿锁死在屋子不肯放出来,狠下心要把她关到出嫁那天。能把锦织嫁进武士家,别说锁起来,打断她的腿她也愿意。
这一关两边都是好几天。
管家婆婆将阿薰关在屋子里还不放心。专门交代厨娘第一天食水都不给她送,第二天只送水,还要在水里放让人浑身无力的药草。第二天下午府城藩主的使者就到了,近藤夫妇一番招待后打开门让他站在外面看了眼少女。使者一见大加称赞,连连说这是藩主十几年都苦寻未得的美人儿,急急忙忙连夜回转大阪报告消息。
隔天门再次打开,就是近藤夫人带着管家婆婆,后面跟了一众女仆进来替她梳洗换衣。
“你命好,藩主大人点名要你去,虽说是小,只要受宠那些名分都算不了什么。吃得好穿得好,大家小姐一样有人伺候,什么活计也不用做。你过去了安分守己过活,不要忘了家里收养的恩惠。”说着一声令下命人翻箱倒柜,连地上铺的榻榻米也掀起来翻找。
这是在找她这么多年在纱厂做工攒的工钱,务必不给她留下任何能够成为依仗的东西。
——近藤藩士怕外人说他苛待孤女,阿薰的工钱一直都是她自己拿着。但她一个女孩子整日与佣人为伍,又有什么花钱的地方?攒了这么多年,多少也能叫人看在眼里,近藤夫人,多年如一日的精明。
家具物什一下子被翻了个底朝天,自然是什么也没找到。家主夫人不肯死心,又叫人脱了阿薰外衣翻找,翻来覆去什么也没找到,料定她必然是把东西藏在外面。
“不识抬举的东西。”什么也没找到,近藤夫人就知道她一定是把钱都托付给了别人,愤恨不已。命仆妇粗手粗脚把人拖进冷水里泡着,“洗”了半个小时才捞上来胡乱一擦取出临时赶制的白无垢套上,又梳了头硬戴上角隐:“从今日起,你就是死了的。去藩主大人身边乖乖听话,少吃点苦头。”
外面已经有了热闹的声音,管家婆婆亲自上前压着将软绵绵无力反抗的阿薰双手反剪束在身后束紧,将人抬进牛车硬摁着跪正,最后放了准备好的漆盒在她膝头:“看好了,今后你安身立命的东西。夫人心软,嘴上待你严厉,手头给的当真阔绰,都是些好物事。”
她打开盒子故意让金光在她面前晃晃又合上,阿薰从头到尾一声没出,眼睛都不抬一下。
等仆妇退下后她才显露怒容,黑水晶一样的瞳仁里隐隐透出几分赤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