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诸鹤不仅身体不好,心情也不咋好,十分固执道:“去不去?不去小心本王给你削成根人棍!”
喀颜尔:“……”
喀颜尔只得去取了两瓶烧酒,放在了小几上,“王爷,酒来了。”
诸鹤只是闭着眼睛萎靠在美人榻上,并没有睡着,尤其一听到酒瓶和桌面摩擦的声音便立马睁开了眼睛。
他美滋滋的给自己倒了一杯,高浓度烈酒烫进唇舌,一路沿着喉咙向下,身体里登时便窜起一阵滚滚的热。
诸鹤放下酒杯,轻声的道:“太冷了,喀颜尔,本王得暖暖。”
喀颜尔瞧了眼不过一会儿便下去小半瓶的酒,将诸鹤手中的酒杯摘了下来:“喝这么多已经能热起来了,王爷,不能再喝了。不如跟奴家说说话。”
诸鹤酒量极其好,这样小半瓶根本不会喝醉。
他直接伸手端过酒瓶对着瓶口来了一大口,才擦擦嘴角,朝喀颜尔弯出一个肆意的笑:“成啊!与美人儿聊天是本王的荣幸,想聊点什么?”
喀颜尔:“……”
喀颜尔把另一瓶酒藏了起来,开口道:“王爷刚才与太子殿下说的关于您儿时那些话,是真的吗?”
诸鹤半倚在美人榻上,白净平坦的胸口露出大半,嘴角的酒渍便顺着唇角一路滑下。
他灌了一大口酒,盈盈笑道:“啧,当然是骗他的。那小屁孩儿,天天就想着拉帮结派搞本王,本王是那么容易被搞的么?傻小子!”
喀颜尔:“……”
“是不是觉得本王太过分了?”
诸鹤艳红的舌尖舔了一下唇角,开口道,“没办法,孩子太小了,总要经历一些社会的毒打,学会不能轻信他人啊。”
喀颜尔:“……”
喀颜尔停顿了下,像在考虑究竟要不要问,最后还是试探着道:“王爷,据奴家所知,江北的水患灾荒导致瘟疫,此次只有太子和沈学士前往,是不是力有不足?”
“没错。”
诸鹤举了举手中的酒瓶,神色似乎微微清明了几分,语气也慢了些,“江北天灾人祸并行,阿榕与沈慕之,呵,一个从小养在宫中的太子,一个没见过民间的新科状元。信誓旦旦的,跟本王这儿装大尾巴狼呢?”
喀颜尔:“……”
喀颜尔道:“王爷不担忧太子么?”
诸鹤虚情假意的道:“担忧又有什么办法,孩子大了,总得出去飞飞才能知道是骡子是马。”
喀颜尔叹息一声:“……无论是骡子还是马,都飞不起来。”
诸鹤没再回应他。
烧刀子是烈度很高的白酒,寻常人往往只喝一两杯便倒,诸鹤酒量好,又只喝了这一种,足足两瓶下去也没显出醉意。
只是一般人喝酒都会上脸,而诸鹤面上不仅没显出丝毫红晕,反而越发显得苍白如纸。
他皱着眉,手在眉心一直捏着,很久也没显出轻松的神色。
喀颜尔将诸鹤还握着手中的酒瓶拿了回来,放在一边,又扶他在美人榻上躺下,轻声问道:“还难受?”
诸鹤的眼睛被酒精洗得出奇明亮,缩在被子里拱了几下,眼巴巴的朝喀颜尔道:“本王头疼,揉揉。”
喀颜尔的动作停了停,认命的将手放了上去。
找好位置,才揉了没几下,诸鹤就又睁开眼,吹毛求疵的道:“会不会揉,没吃饭啊。你在月奴的时候也这么伺候你们公主吗?”
喀颜尔:“……”
侧边的姿势不好用力,喀颜尔只好一并上了美人榻,半俯在诸鹤身前,用手肘撑着床面重新开始服务。
大概这次终于把摄政王伺候舒服了,诸鹤安静的翕着眼,似是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喀颜尔担心他一会儿再疼得醒来,便耐着性子细细又揉了小半个时辰,才慢慢挪开手,准备撑着自己翻一下身。
然而还没等他动作,原本像是已经睡熟了的诸鹤却抬起手揉了揉眼睛。
接着意识到自己身边有人,诸鹤困顿的掀了掀无比沉重的眼睑,正对上喀颜尔的视线。
诸鹤显然没有清明过来,只是睡意朦胧被突然惊醒,又似乎是在噩梦与现实中穿插。
他揉完眼睛的手无处安放,便有些放肆的将俯在自己身上的喀颜尔往下用力一拉,拉到自己身旁,饶有架势的盯着人家看了半晌,兀自满意道:“姑娘,你真好看,我喜欢你。”
喀颜尔:“……”
喀颜尔愣了愣。
正待说话,又听诸鹤接了一句:“比天上的望帝仙子好看多了,她虽然长得也好,但就是个大猪蹄子。”
喀颜尔:“……”
喀颜尔有些哭笑不得,伸手帮诸鹤揽了揽被角,无奈道:“摄政王这是又梦到什么了?”
诸鹤没回答喀颜尔的话,朦朦胧胧的阖了阖眼,大体浏览了一番两人共卧的姿势,笃定道:“姑娘莫要担心,本王虽然不是好人,但睡了你就会对你负责的。”
喀颜尔:“……”
喀颜尔没忍住笑了,平日里总是显得谦恭得体的模样像是被撕扯下来,露出了藏在内里的东西。
他没拂开诸鹤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觉得实在有趣,开口道:“好吧,虽然我们暂时还没睡,但王爷想对我负什么责?”
诸鹤强打起困意,手抬了抬,哄着般的拍拍喀颜尔:“只要你不欺瞒本王,本王可以娶你。”
喀颜尔并没显示出对嫁入豪门的太多兴趣,只是像想到了什么,眼底暗了几分:“娶……不知除了我,摄政王还想娶几个?”
“就娶你……一个。”
诸鹤的手向上移了些,顺毛般的摸了下喀颜尔的发际,在彻底睡过去之前丢出两个字,“听话。”
喀颜尔一怔。
随即,他勾了勾嘴角,从怀中不知何处拿出一只手环,套在了诸鹤搭在自己身上的那只手上。
那手环是金属的漆黑,毫无反光,薄而细。
才刚套上去,便自动缩成了与摄政王手腕一致的尺寸,紧接着愈发贴合,直至缩成一圈黑色的纹花细圈,像是纹身般的绣在了诸鹤的手腕上。
喀颜尔坐起身,轻吻了下诸鹤的指尖:“你的梦里是什么?”
喝过酒的人往往睡眠都能好上不少。
诸鹤睡得正是昏沉,没有回答喀颜尔的问话。
喀颜尔扣住诸鹤的五指,深邃的瞳孔并非大历百姓的黑色,也绝非月奴的深褐,而是带着一片寂静的幽蓝,沉沉的看着美人榻上的人。
天下人皆说晏榕是第一公子,容貌世上无双。
喀颜尔却一直觉得自己眼前的人才是真正的绝世艳色。
他还记得午夜时分那柄划向月奴国主的匕首,记得这个人被寒芒所映照而出的,比所有人都要漂亮的脸。
“虽然很舍不得,但今晚恐怕不行……”
伸手将诸鹤散在额前的发丝向后理了理,喀颜尔有些遗憾的松开了诸鹤的手,却又流连的抚了抚那依旧泛着些酒意的唇瓣,哑声道,“记住你说的话。”
窗外传来一声乌鸦的夜啼。
喀颜尔放开诸鹤,理了理身上的衣袍,悄无声息的从半开的窗棂一跃而出。
时间早已入了后半夜,王府内的侍卫并没有发现这近乎无声的一幕。
后院的马厩早已有人等候,那匹最会尥蹶子以示反抗的羊驼被五花大绑且堵住了嘴,其余马匹则都在沉眠。
身着夜行衣的年轻男子半跪在地,低声道:“少主,月奴公主木筝还是不肯说地图藏在哪儿!”
喀颜尔目光并不在夜行衣身上,反而看了羊驼好几眼。
男子注意到他的视线,恭敬道:“少主,要不要杀了这傻东西?”
“当然不。”
喀颜尔不知从马厩哪儿摸出根胡萝卜,放在羊驼面前晃了晃,又把胡萝卜收了起来,“楼苍送来的,还想吃萝卜?”
羊驼:“……”
男子:“……”
喀颜尔拍拍手上的土,声音平淡:“问不出来就用刑,这还要我教你们?”
男子跟随喀颜尔许久,已经听出了他话里的不耐,赶忙道:“禀少主,已经上过刑了……只是那丫头死鸭子嘴硬,就是……不说。”
“真没用。”
喀颜尔拉起自己身上的裙摆,仔细的将上面留下的痕迹擦拭干净,“走吧,趁天还没亮,我自己去问。”
*
翌日既没有大朝,也不是小朝。
诸鹤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枕着自己满床榻的宝石翡翠金银玉石醒过来,爽歪歪的伸了个懒腰,对外叫道:“喀颜尔?进来给本王束发!”
寝殿的门被推开。
德庄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战战兢兢的走到美人榻前:“回……回摄政王,喀颜尔今早告了假,还,还没回来。”
“哦……也行,那你来吧。”
对比昨天,诸鹤这一觉睡得还算好,他干脆利落的下了床,在镜前坐了下来,束发净脸。
等到更衣时,德庄有些惊讶的小声“啊”了一下。
诸鹤闻声看过去:“怎么了?”
德庄小心翼翼的指了指诸鹤手腕上那圈黑色的细致花纹:“无,无事……只是以前好像没见过王爷手腕上的痕迹。”
诸鹤自己瞅了两眼,伸手抠抠也没褪色。
他思忖一番,只能和昨天的梦联系到一起,忍不住又骂了一句粗鄙之语:“仙女都是大傻/逼!”
德庄:“……”
仙道终究不同与凡间,百姓们都对仙家尊敬有加。
但德庄也不敢反驳摄政王说仙女都不是大傻/逼,只得小声默默的道:“王爷如何突然说到这个?”
“因为昨晚做了个梦。”
诸鹤终于逮着了一个可以听自己说话且还不会说出去的人,“本王说给你听听?”
德庄不敢不听,笑着哭道:“谢王爷与小的分享。”
“是这样。”
诸鹤酝酿了一下感情,“从前有一只非常优美高贵举世无双天下绝美的玄鸟,马上就要羽化而登仙了,有一次他去登仙台散步,对一个仙女一见钟情了。”
德庄:“……”
这是什么民间三俗小故事。
“这只玄鸟平日都非常受欢迎,能被他喜欢是多么荣幸的一件事情。”
诸鹤十分不忿,“更何况玄鸟还主动追求仙女,但那个仙女对这只鸟的一片真心一直非常冷淡。”
德庄:“……”
这是什么自作多情鸟。
“这也就算了,玄鸟本来也快升仙了,本来想升仙以后再继续追求。”
诸鹤继续道,“但没成想这仙女竟然伙同一群仙家,将登仙台上的玄鸟重新打了下去,羽毛乱飞,修为尽退。”
德庄:“……”
诸鹤单薄的胸膛都起伏了好几下,像是终于忍无可忍了的吐出一口气:“而且,玄鸟在从登仙台上掉下去的时候,发现这仙女竟然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儿身!”
德庄:“……”
诸鹤发泄完毕,微挑的眼尾一扬:“你说可气不可气?”
德庄没能想到摄政王的梦竟如此曲折离奇不同凡响,认真消化了半晌,才跟着点了点头,谨慎的细声道:“是的……既然并非仙女,怎能以女子之身欺骗于玄鸟。王爷气得有理。”
诸鹤:“……”
诸鹤沉默半晌:“那倒也不是,本王梦中的仙女的确容色过人,超脱男女之貌。”
德庄:“……”
好在诸鹤也不是个纠结的性子,说过也就罢了:“算了,让这些玩意儿都见鬼去吧!太子与沈学士已经出发了?”
德庄也松了口气,赶忙道:“一大早就走了,估算下时间,这会儿该是已经出城了。”
诸鹤一双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太好了,你去收拾一下,下午我们找个花楼去坐坐。从南疆回来以后本王好久都没去过花楼了!”
德庄:“……”
*
江北的饥荒并没有影响到最为繁华的燕都,虽然都城内已经几乎没有耕地,但郊外的庄稼依旧生长的葱葱茏茏。
三辆沉香木的马车从田埂上缓缓而过,前后跟着的侍卫不过数名。
农间的百姓们只以为是寻常燕都富家公子出行,各忙各的,谁也没有抬头多看一眼,更不知晓其中所坐的正是最为女子所喜爱推崇的大历太子晏榕和新科状元沈慕之。
正值秋收时节,这一路皆是金灿灿的田埂和农忙的百姓。
最中央的马车内,两人相对而坐,车内的小几上只有两杯朴实无华的清茶,毫无摄政王铺张浪费之风。
沈慕之合上手中记载江北历年状况的书册:“殿下在看什么?”
晏榕道:“孤在想,若是江北也能像燕都这般年年丰收,百姓安乐便好了。”
沈慕之顺着他的视线向外望去:“定会有的。”
晏榕轻轻叹了口气:“孤听闻父皇也曾去往江北赈济灾民,没想到如今还是这般状况。”
“先帝?”
沈慕之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殿下这是从哪儿听来的胡诌乱史?先帝虽贤明有德,政绩卓越,但从未亲自去过江北。”